她們早已跨過那條線,染指現實。
在這條路上,讓焰焚燒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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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沈潮祢本體回到旅店房間。
她低頭看向右臂上的烙痕,“燭”的印記,形似一支燃燒的蠟燭。
成為伯爵後,她查閱了大量禁書與殘卷,在那些編織瘋語的紙頁中,“燭”總是以某種不可言說的形式存在着。
祂象征智慧、啟明、淨化,有時甚至代表審判本身。
可同時,祂的信徒極少,或曰“非信徒”,因為沒有人真正“歸順”于燭。
那是一種吞噬,一種在窺視後無法自拔、在知曉後喪失形體與自我認知的沉沒。
一心求知的瘋子、編織虛妄的巫師、以己度人的聖母、玩弄人心的騙徒……擁有燭道途的,毫無例外極具智慧,卻也兩極分化明顯,就像燭本身,明明是啟明卻帶來癫狂,明明是淨化卻施下審判。
有趣的是,焰與燭的關系并不好,焰信徒的筆觸中也滿是對燭信徒的輕蔑厭惡。
祂們本身就是光明的兩個極端。
焰狂熱,熾烈,如野獸般貪婪地撕裂一切不信者與污穢。
燭則冰冷而理性,它燃燒,卻無溫度;它照亮,卻不溫暖。
焰要的是信仰的燃燒,燭要的是心智的解剖。
如此思索,她突然意識到一個荒謬的問題:她的身體親近焰,為何還能與燭産生連結?她沒有被燒盡、沒有發瘋、沒有爆體而亡?
她擡眼,望向烙印。
忽然間,她感到眩暈。
呼吸紊亂,心跳失控,胸腔仿佛被密不透風的螺旋壓住,意識如一隻跌入無底井的鳥,在層層反光的螺旋中抽搐。
她的瞳孔劇烈收縮。
光開始膨脹,牆面、燈光、她自己的眼白都反射出那支“蠟燭”的倒影。
她的意識開始剝離。
她看到自己從□□中脫出。
她看到了,那個在地闆上幹嘔的,是“她”。
而她自己,是一束意識,被提在光的針尖上拷問。
你是誰?光問她,不用語言。
她無法回答。她的名字被挖走了,像腐肉一樣被一點點剜出。
你的本質是什麼?她想喊叫,卻連自己舌頭的形狀都忘了。
她幹嘔着,胃部劇烈痙攣,吐不出東西。
她仿佛正被剖開,心髒、肺、靈魂、概念、存在——被一股無形的“燭光”剝成一層又一層的意義殘骸。
她聽見耳邊回響着千萬人的呓語。
那些瘋子信徒,那些死在真理之光下的巫師,她們的語言互相撕咬、扭曲,最終變成一團模糊的白噪音,像閃電纏繞在腦幹之上。
無窮無盡的潮水在翻湧着,像是從她軀殼中破出,又像是她在嘔吐的具象化。
“咚咚咚!”
敲門聲炸響。
那聲音像劈下雷霆,将世界撕出一線裂口。
門沒等回應就被踹開。
一股冷風與怒氣沖入。
“你沒事吧!”弗拉格斯聲音低啞,帶着幹澀和躁意。
她顯然也出了狀況——眼下青黑,唇色發灰,像是剛從噩夢中掙脫。
她一步跨入,将沈潮祢的軀體拉起。
她的手一觸碰烙印,那瞬間眉頭狠狠一皺。
“該死……共感。”她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兩個字。
她将沈潮祢按坐在床上,自己反倒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我就不該給你烙印。”她捏着眉骨,像要把煩躁撚死。
“焰居然對燭的排斥反應這麼……劇烈?你居然還能反向影響我?”
沈潮祢捂着額頭,直覺告訴她,原因沒那麼簡單。
弗拉格斯沉默,她難得不再強作從容,虛僞的假面像是在這一刻徹底脫去。
怒火與無能感在她五官間徘徊,眼底的寒意終于顯現出她作為調查者的真實面貌——一個被任務逼瘋、被理智侵蝕、又不能發瘋的人。
她咬牙道:“總之……你是不加入也得加入了。”
她恨不得現在就割掉那個烙印,但她知道不能。
她們需要沈潮祢。
單向的烙印竟然演變成雙向,如此倒黴。按理來說不可能,難道沈潮祢自身在焰道途上成就頗豐?那也怪不得焰信徒想要拉她入夥。
兩人相對無言,各自沉思。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椅子上。
門外,腳步聲遠遠響起。
終于,房門前,一雙鞋停下。
老闆站在門邊,披着睡衣舊袍,頭發還半濕,臉上殘留着迷茫與愠怒。
她抹了一把因急匆匆趕來而滿是汗的額頭,視線掠過被踢歪的門、狼狽不堪的兩人、仍在輕微顫抖的油燈。
尴尬中,她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