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繼續合作,”弗拉格斯忽然笑了,唇角牽出弧度,“就把這個蠟燭……嵌入你的身體。”
空氣瞬間凝滞。
“别怕,它不會傷你。”狄凱奧斯溫聲補充,“它能引導你,也能提醒我們你是否背叛。”
燭,啟蒙、智慧、指引,審判、淨化。
弗拉格斯的臉上依舊是那輕慢的笑意。狄凱奧斯依舊一派真誠神情。
沈潮祢伸出了手。
蠟燭在她指尖升騰,随後凝聚成印記,緩緩滲入右臂,化作一圈溫熱的烙印。
沒有灼燒,隻有安靜的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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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舊秩序逐漸裂解的年代。
古老的貴族依靠腐朽的血脈軀殼苟延殘喘,試圖維持那早已風化的“尊貴”;
而商業的巨輪轟然駛來,載着汽笛、鋼鐵、黃金與野心,向舊世界冷笑着宣戰。
火車嗚咽般穿越霧都,街道上油燈的黃光混合着黑煙。
這座城市是巨大的生物,它的呼吸藏在汽笛之後,它的脈搏跳動在煤渣與金币之間。
在這樣的背景下,貴族不再獨大。
而在這轉型圖景中,有一個名字依然如詭影橫亘于各方勢力的夢魇之間——克拉麗絲伯爵。
老國王親封,至今仍由王室的特殊議會保留她家族的原始權力。
她從不社交,不出席議會,也不簽署任何協定。
她的宅邸遠離都市,立于火山與迷霧森林之外,無論是森林、火山,還是周邊的小鎮、商道,都屬于她的領地。
可今日,她竟破例前來赴宴。
馬車咯吱作響地駛入霧都。
沈潮祢閉着眼,指尖輕輕叩着膝頭。
先前她和管家一行專門回了小鎮附近的伯爵宅邸——對外的那一個。然後又是洗漱又是穿衣。
接着一行人上馬車,偷偷用火焰的能量加速速度。
要不然還真趕不上宴會。她們的所在地離首都太遠了。
現在,馬車恢複了普通的速度,在霧都穿梭。
車窗之外,高塔與矮房密密叢生,巨大的老式時鐘懸挂尖樓。
這裡,有人用黃金修補窮人的骨骼,有人用教條縫合被撕裂的臉皮。但這一切都暫時不是沈潮祢的關注點。
宴會設在溫瑟華女士的私人宅邸,幾乎居于霧都的脊柱正中。
那座宅邸像是從金箔上剪下來的幻象:浮雕盤繞于穹頂,壁爐裡燒着玫瑰木與黑曜石,空氣中有一絲血與香水的味道——溫熱,混亂,卻又令人沉醉。
玄關處,一枚高腳杯遞來。
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動,像是某種眼珠正在溫柔注視。
“溫瑟華女士,恭喜。”
那人笑着,手腕上系着一枚閃光的骨片,是新貴圈子近來流行的“榮譽标志”。
“哈哈哈,謝謝。”
溫瑟華擡眸,笑容挂在唇角,但眼底無波。她面容幽微、聰慧,又令人不安。
她是新興資本的旗手,從舊書堆中爬出來的怪物。她讀過文學、政治、形而上學,卻最終靠汽車和橡膠砸碎了老牌貴族的大門。
然而,這場群魔亂舞的盛會中,真正的主角還未到來。
馬車緩緩停下。
一道灰影走下台階,霧氣如觸須般纏繞在她的腳踝上。仆人擡起燈籠的那一刻,她的名字被高喊出來——
“克拉麗絲伯爵!”
仿佛是儀式的一部分,空氣凝固一瞬。
沈潮祢擡腳踏入燈火,褲腳輕響,黑披風如烏鴉的翅膀曳地。她并未佩戴貴族象征的家徽,卻無人質疑她的身份。
她本身就是象征。
她的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神銳利又冷漠。
無言穿過衆人,賓客們自動讓出道路,沒有人敢與她四目相對。
她不需要寒暄——她的姓氏本身就讓言語在空氣中打結。
也多虧了這一點,要不然沈潮祢還得親自記下那一長串人名和她們對應的相貌。現在這一切都交給她身後的管家。
溫瑟華主動迎了上去,嘴角的笑溫柔又繃緊。
“克拉麗絲伯爵,久聞大名。您願意降臨寒舍,是我的至高榮幸。”
她低頭行禮,發絲垂落,在金色燈光下宛如一條垂死的短蛇。
沈潮祢停下,眉眼輕擡,語氣淡淡:
“誰不知道你的産業,如雷貫耳。”
注視着眼前的女人,她緩慢地拉動嘴角,笑意并不溫和,也不傲慢。
四目相接的瞬間,兩個聰明人都意會到了對方的意思。
溫瑟華怔了一瞬,随即放聲而笑,“您說得對。可我更擅長在宴席上尋找盟友。”
她眼波一轉,目光帶着熟稔的誘惑,“宴席後,您願意留下嗎?”
沈潮祢緩緩側首。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