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起勢,塗山慈來不及反應,被直指咽喉,長勺啟明蹙眉又減慢了出劍的速度,這次用的是金丹期的劍式,塗山慈卻依舊隻有閃躲的份,若躲不過,塗山慈也隻能舉劍硬抗,連連後退。
長勺啟明心中生疑,步步緊逼,将塗山慈逼到角落。
這次是練氣期的招式。
都是一批極其基礎的入門劍招。
塗山慈浮現出一抹驚恐的神色,很快端正好儀态,不熟稔地舉着劍,僵闆闆吃下了這一招。
“......”長勺啟明無話可說,剛剛的複雜心緒煙消雲散。
“師兄。”塗山慈有些慌張,生怕長勺啟明發問,搶先一步解釋,捋不清舌頭含糊說了一大坨,“大師兄,我修煉靠的不是周轉靈府裡的氣息,我靠的是信仰!”
“信仰?”
“什麼信仰?這天下又沒有什麼劫難等你去逞英雄,誰會信你?”
“就靠平時在外面故弄玄虛講學那幾招?”
塗山慈還是年輕,被長勺啟明幾句話連着一激,開始口不擇言。
“修仙有兩條路子,一條是靠修,第二條是靠信,像是大禹那些飛升的仙師,一日都沒有修行過,靠的不就是在人間做出了大功績嗎?如今世間的靈氣雖然很是稀薄了,但畢竟沒有徹底斷絕,這第二條路走的人也不多,還是可以試一試。更何況......”
“更何況,我們塗山家在下天庭裡有人!上界還真有神仙肯照應我們。”
長勺啟明的臉臭得像茅坑裡的石頭:“......那你來古來稀雲渡做什麼?回你自己家修去。”
塗山慈還不服輸:“塗山氏派我來古來稀雲渡,本意不是派我來拜師,是來助師父一臂之力。”
“你助他?你拿你那三腳貓的修為助他什麼。”
塗山慈拍胸膛:“隻要百姓信我是神仙,我就是真神仙。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相信王春官能救他們所有人,是和大禹一樣了不起的人物。”
“我給古來稀雲渡帶來的,是一個機會。”
世有千裡馬,而伯樂不常有。
機會,才是那個最難能可貴的東西。有些人窮其一生,努力至死,始終沒等來那個機會。
“他們就是太過老實了,不夠聰明,隻會埋頭苦幹,到頭來不僅什麼也沒有得到,更有甚者活活瘋掉。瘋掉了啊,也是個不讨巧不受人喜愛的可憐蟲。”
“你應當明白我的意思吧?”塗山慈緊張地吞咽口水,“你是要聽天由命還是信自己?”
長勺啟明垂下眼睫,低頭開始翻找自己的随身錦囊,從裡面扔出一堆竹簡。
“這些你拿回去看完,下次我不考你劍式,考你繪符的能力。你既然也想要飛升,這些總該會吧,不然。”
長勺啟明歸劍入鞘,不客氣地規勸:“飛升的雷劫能在衆目睽睽下把你劈成焦炭。”
“做人踏實點吧。”長勺啟明懶得拿正眼看他。
他們長勺家這種舊式的貴族最瞧不上這種新起的世家,不就是傍上了大禹這根金枝嗎?
這些新式的氏族就是這樣的,投機倒把慣了的小人。
潮濕的黴味在藏書閣盤旋。
長勺啟明拽下藏書閣最高層的門鎖,踩過滿地零落的竹簡,那些記載着上古秘聞的絲帛生了蟲患,大半都布滿了蟲眼。
他把那些卷軸一摞接一摞抱出來,所有涉及到飛升的前人筆錄都翻開來逐字細讀。
長勺啟明到底沒忍住,一邊讀一邊罵。
“飛升飛升,都瘋了!要不是王春官那個老頭子大半輩子就想着飛升,誰要管這檔破事!飛,都飛,以前窮得喝西北風了還飛。都走了好,讓我回王都繼續享受長勺家的富貴人生!”
“長勺師兄!”
長勺啟明翻閱了一下午的古籍。
直到藏經閣下幾個弟子敲門喚他。
長勺啟明才從窗戶探出頭,看見弟子們指了指黑水西岸的方向:“那裡又鬧山火了,是這個月第三場。”
這些弟子都才進門不久,其實整個宗門有能力解決這種事的弟子,也就長勺啟明和塗山慈兩個人。
“走!”長勺啟明抛下竹簡,撐住窗框一躍跳下了藏經閣。
鹹澀的海風卷着灰燼,長勺啟明随同塗山慈走在山腳下,滿山入眼都是灰敗。
長勺啟明彎腰撿起卡在石縫裡的半片竹簡,這是稀雲渡藏經閣特制的竹簡殘頁。
霧氣裡飄來焦糊味,他擡頭看見西面山頭騰起的濃煙,山火還在繼續。
曬網架上挂着新糊的紙錢,三日前出海未歸的人家正在做頭七。跛腳的老漁民蹲在礁石上補網,梭子穿過破洞時帶出暗紅的血絲。
長勺啟明問:“黑水出了什麼事?到處都在做喪事。”
“最近風急浪大,好多出海的船隻都沒有回來。”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漁民麻木地擡起頭。
直到餘光瞥見塗山慈,老漁民把手中的漁網一抛,牽住塗山慈的衣擺,跪在他面前,“仙君!”
塗山慈攙扶着他的胳膊,老漁民滿臉淚水縱橫,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一個勁磕頭,執意跪拜,又接連喚了幾聲殷切的“仙君啊!”喚得直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