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嬰兒不但沒有因為她的施法中斷而消失，而是已經具備了生存下去的能量，此刻開始低低地發出一些哭聲來。

泠聲率先捂住了小嬰兒的嘴，不讓她的哭聲驚動外面巡邏的人。

“這個事情我來處理，你不用擔心。”泠聲下定決心一般，要往外走。

但此刻德美人不知泠聲隻是想暫時把嬰兒抱到宮外觀察，以為泠聲是想今晚就殺了這個嬰兒，于是拉住泠聲的袖子，一把把嬰兒搶了抱過來。

“這是我們的孩子，既然她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我們不能随便處置她。這個孩子，我來養。”

泠聲其實這一刻腦子也亂亂的，見德美人從沒這麼用力地拉過她袖子，從沒這麼義正言辭地跟她這麼說過話，她的直覺告訴她，德美人十分想要這個東西，那就給德美人。

“好。”泠夫人懵神答應着。

外面巡邏護衛隊的走動聲音在靠近，兩人就先這樣各自離開。

……

安琳公主看着德美人緊緊抱在胸口處的蟬殼，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這個被注入兩個不同人的春畦術的蟬殼，就是十六年前的她。

綠娘在一邊看得又心疼又不忍，但這是小公主看到她母親的唯一方式，她隻能任由小公主用這種方式思念母親。

半根指頭大小的蟬殼還在繼續播放着。

第二天，泠聲沒有在任何一個花園裡看到德美人，但是回到自己休息的院子後，發現德美人的一個侍婢在那裡等着，告訴她，德美人會想辦法給這個孩子搞到正當的身份，隻不過暫時需要泠聲在外面躲一躲。

泠聲是最聽德美人話的，當即找了個理由和管事的人道别，離開了商陽王宮。

但她也沒有如跟管事的人所說的那樣出商陽國，而是在商陽國的京城找了個地方暫時待着。

接下來兩三個月，她都沒有得到德美人新的消息，也沒有人出來找她。

但是在這段時間裡，她摸清了德家的位置，發現了德家進進出出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要打點好宮中上下，把一個嬰兒僞裝成自己和商陽王自然生下的孩子，德家一定暗地裡出了不少力氣吧。

泠聲這樣想道。

她在京城又待了四五個月，得到了德美人為商陽王誕下一個小公主的消息。

舉國歡慶的時候，泠聲這才對那個嬰兒的出現有了實感，她确實為了一時的玩鬧闖了一個大禍，而德美人動用了全部的力量來幫她掩蓋這個大禍。

不久後，又傳來了德美人病逝的消息。

泠聲在宮牆下站了一夜。

她不是什麼王公貴族，也不是什麼正經王宮護衛軍裡的人，隻是一個到處遊曆的術士，根本沒有資格正大光明地去看小公主，正大光明地去參加德美人的葬禮。

這一刻，她清楚知曉了自己和德美人之間的差距。

德美人逝世後不久，泠聲有一天實在忍不住，用奇術潛入宮中，摸索着找到了小公主所在的寝殿。

小公主身邊的侍婢都是德美人的人，所以她們見到泠聲的時候并沒有把泠聲給告發出去，而是在泠聲問她們德美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之後，抹着淚告訴她德美人真的走了。

泠聲恍惚着離開了那日的商陽王宮。

她的印象中德敏的身體素質應該很好，應該是德敏獨自承擔了僞造孩子出生證明的壓力，出生後被累積的疲勞和心理負擔壓垮了，所以才得了名醫都治不好的病，人走了。

德敏是她害死的，她想道。

泠聲回客棧收拾好東西，打算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離開這個充滿短暫但熱烈又悲傷回憶的地方，度過餘生。

但是她打包東西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自己還在實驗中的那個指頭大小的蟬殼，突然想到了在小公主寝殿裡瞥見的搖籃裡默默盯着她看的小公主。

那個幼小的孩子，被德美人注入了她盡可能多的春畦術，也被德美人傾注了無限的愛意。

這才有了今日的她。

搖籃的邊上，還塞了一支蝴蝶樣式的金钗，昔日是德美人的法器。

如今，是她的了。

泠聲停下了收拾東西的手。

她往那個指頭大小的小蟬殼走去，拿了起來，如往常一樣給她注入春畦術。

現在正是深夜，她立刻從窗戶跳了出去，用音術在京城各個屋頂上跳躍，最終來到了京郊一處人少的地方。

她決定把她畢生會的奇術都使出來，刻印到這個小蟬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