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信,按照慣例打開,一眼掃完,收起。
起身前往洗手間洗漱。
房間裡關了燈。
段荊城突然問秦月關道:“老秦,今天紹哥買給遲遲的镯子挺好看的,多少錢啊?”
秦月關白天和周紹是一起出行的,陪着周紹買的手镯,也知道價錢:“一萬八。”
段荊城驚訝道:“嗬!随手一個禮物就這麼貴。但是看紹哥和遲遲的樣子,跟一百八的镯子似的,完全不當回事啊。”
秦月關對奢侈品有些了解,回答道:“嗯,紹哥的表幾十萬,遲遲手上疊戴的幾條手鍊、項鍊這些首飾,每樣都至少幾萬塊錢。倆人全身的行頭都得有大幾十萬了,一萬八的镯子當然不當回事了。”
段荊城若有所指地說道:“真不是一路人啊。”
程讓淡淡的聲音響起:“好意心領,不用點我,我心裡有數。”
段荊城和秦月關噤聲。
***
許來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兩人相處的一幕幕,如影片一樣在腦海裡回放。
初見時,他白衣黑褲,眉目深邃。
他逗她“來遲了承讓了”、“直教人生死相許”,故意焉壞地将手臂伸在她面前。
燒烤晚會上,他無賴地将她扣在他身邊陪他。
他拉二胡,她跳舞,他說是天作之合。
早上,他早起為她做早餐,圈着她逗弄。
打鬧時,他故意使壞,夾她的腳。
他放棄外出遊玩,為她做午飯,将她困在冰箱之間來回撩撥表白。
竹筏上他勁瘦的腰身,身後環着她時的滾燙。
小溪中,他牽着她的手,安穩地帶她走過危險,靜靜地守護着她跳舞,将她抱下石頭。
還有,那羞恥的,他背着她爬山路的台階,一下下地撞着她。
看日落時他擁她入懷的懷抱。
晚上,他捉着她的雙手,将她按在牆上,似吻非吻地逗她。
她落淚,他單膝跪地,低聲下氣地道歉解釋。
以及,他惱怒時,眼中的怒氣和威脅。
他從廚房離開她時的冰冷與冷酷。
他故意将籃球丢在她面前,看過來的幽深暗沉的眼睛。
他撿了她丢棄的簪子,故意鎖住她的雙手,迫她趴在他懷裡,反問她男女有别。
原來,不知不覺,她和他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
忘不掉,舍不掉。
轉過來,再轉過去,全都是他。
心像是空了一個大洞一樣,空洞與失落,思念與渴望,害怕與畏懼。
相思苦,苦相思,苦苦相思無人知。①
愛拐彎抹角,往何處跑,瞞不過心跳的吵鬧。②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時間是早是晚。
許來遲坐起身,内心的郁燥壓抑讓她連躺着都覺得難受了。
她輕輕地打開房門,赤着腳,走了出去。
地闆的冰涼似乎讓她郁燥的心也冷卻了一點。
穿過客廳,穿過玄關,來到院子中。
月光皎潔如水,清清冷冷地流淌在院子裡,假山花樹似乎也投射出詭谲的倒影。
許來遲尋到一條長椅坐了下來,一如她過往所有孤獨的夜晚,緊緊地抱起自己的雙膝,仰頭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
輕風吹拂着發絲,溫柔又憂傷。
二樓客廳陽台上,亮起一抹猩紅的火光。
程讓倚在陽台上,抽着煙,擡頭望着月亮。
泠泠山中澗,皎皎天上月。③
他心中的那個月亮,那泓清泉,此時是否睡得香甜?
看着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變成了那個膚光勝雪、清麗絕倫的姑娘。
櫻粉的丹唇,挺直小巧的鼻子,彎彎的柳葉眉下,桃花一般優美的眼睛,水光泠泠地看着他。
她的羞澀,她的嬌嗔,她的氣惱,她的靈動,她的狡黠,她無聲的淚光。
程讓閉了閉眼睛,自嘲地笑了下,低頭用力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口煙圈,他漫無目的地掃了眼浸泡在溶溶月色中的院子。
忽然,他的目光頓住了,陡然變得銳利如鷹隼。
隐蔽的假山一角的長椅上,抱着膝蓋看月亮的姑娘。
他的月亮,他的清泉,他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