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玉池微去取了丹藥,隋阙讓兩名徒弟暫且回避,獨留下淨世仙尊在望山居内,商議事宜。
施引山既把人帶過來,自然也得原模原樣把人給送回去。
自屋内争吵過後,沉悶氣氛延續到現在,二人各有所思,一路無言。
望山居玉池微詢問緣由,隋阙并沒有隐瞞,悉數告知。
一番總結下來,施引山隻能暗道翎清仙尊與魔尊殷鐘郁不愧為同胞兄弟。
雖一方從仙一方從魔,行的分岔的道,在某些方面秉持理念卻是十分相似,毫不相讓的邪門歪道,偏生還讓人揪不出錯。
照隋阙所言,玉池微早在上山前便已經走了趟鬼門關,隻差臨門一腳時,是他慷慨大義分割出一縷仙魂護住奄奄一息的玉池微的心脈,這苦命小孩方才能夠平安無恙長大。
魂歸故裡,殘魂總會難以遏制地渴望回歸本體,它紮根在玉池微身體,成了他的一部分,玉池微所思所想自是會受到影響。
從頭至尾隋阙隻字未提有意将玉池微煉作無欲無求爐鼎一事,可經過他一番解釋,前後稍一連接,施引山總結出隋阙的一個道理——
玉池微是他費盡心思尋到早早養在身邊,甚至不惜自身殘缺也要讓玉池微安然無恙。
要從他這裡取得些報酬,情理之中,理所應當。
言說此事時,隋阙視線若有若無掠過一旁的施引山,輕描淡寫提起早被煉成那淫/穢物件兒的沉雁。
“為師贈予你的佩劍,你沒有好生保管。”他聲音低沉,似責似歎。
玉池微本以為師尊會降下處罰,卻在要跪下去的時候被隋阙擡着手扶起。
“那把劍上有我所施安定殘魂的術法,可助仙魂護你心脈。”
這話分明他面朝着玉池微在說,臉色霎變的,卻是施引山。
與此同時,玉池微方才輕松不久的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不再虧欠隋阙什麼,得知自己之所以過分依賴對方,也全然是殘魂搞的鬼,待還給隋阙,他便可以“玉池微”的身份獨立存活于世,不再依靠任何人。
現下卻又告知他事實,隋阙所做一切并非為控制,而是為保護。
如若沒有隋阙,他甚至無法好端端站在這裡和施引山鬥嘴。
而隋阙能叫殷鐘郁鑽了空子,囚于無涯海久久不醒,也是因為失了那縷殘魂。
以活着的機會換他作為爐鼎回報增進修為,對于玉池微而言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隋阙自始至終這樣想,而這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對不起。”
一路沉默不語的施引山冷不丁冒出一句道歉。
玉池微抽離混亂纏繞的思緒,詫異地看向他,不明白他這聲道歉是所為何事。
若一一算起,施引山說過的該好生向他賠禮道歉的話,可當真是數不勝數。
施引山倒也不再介意裡子面子這些被他看得格外重的東西,真真切切由衷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合該欠玉池微幾聲抱歉。
“不單單指某一件,是對之前的許多事。”他自顧自解釋道,“就算你不接受,現下我也是說了。”
玉池微沒什麼反應,對他即便道歉也道得理所應當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置可否。
施引山深吸口氣:“沉雁一事……”
他将其間緣由一五一十道出,從自己發現玉池微對隋阙的依賴遠超尋常弟子對師尊,已經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到自己潛入藏書閣,在《太清淩奇卷》上發現隋阙可能對沉雁施下的咒法。
是他自以為是,沒耐着性子糾察到底擅自熔了沉雁,且對玉池微惡言相向。
他沒再賭着口氣與對方較勁,不為讨得原諒。
玉池微從頭到尾隻是靜靜聽着,沒有表達任何看法。
直到施引山收住話頭,有意無意看向他,似乎想從他面上看出些能展現出态度的神情,玉池微才淡淡道:
“你現在說這些,為了什麼?”
施引山真情實意表述一番,叫玉池微一針見血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同樣在心底又問了遍自己。
是啊,他現在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證明自己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他對玉池微的種種惡意,隻是因為全然不知曉隋阙的所作所為。
而現下趁機坦白熔了沉雁的緣由,是想說明自己曾為拯救玉池微付出過努力,已經盡力制止過一切的發生,而其餘卻發生的,并非他所願,也賴不着他?
他自暴自棄:“我不知道。”
……
其實施引山刀子嘴的性格,玉池微是知曉得。
二人畢竟相處十餘載,伴着一同長大,對方的性子互相再清楚不過。
隋阙領着他初入天蠶宗時,他第一眼見到,也是許久以後唯一一個結識的同伴便是施引山。
洛書載他二人緩緩降到地面,而後縮小消失在隋阙掌心,彼時施引山正揮木劍對着院子裡梨花樹根敲敲打打,一副百無聊賴至極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