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施引山耳尖一顫,方才裝模作樣地正兒八經揮起木劍,練着師尊臨走前教的一套劍法。
可餘光無意間一瞥,竟是發現師尊懷裡還抱着個小孩兒,看起來年歲比他小上些,十分瘦弱,刮陣風都能摔幾個跟頭。
玉池微本是叫隋阙抱着一同禦劍到天蠶宗的,隋阙怕他會掉下去,幹脆抱在懷裡。
他有些不好意思再當着旁人的面被人這般護着,小心翼翼詢問這位帶他上天入地,害他好一通心驚膽戰的白衣仙人,可否放他下來。
隋阙依言放下他,轉而牽起他的小手往施引山跟前走過去。
玉池微大半個身子縮在隋阙後邊,帶着好奇緊張的心思偷偷朝那位身着弟子仙服,看上去神氣十足的小少年投去打量的目光。
然而小少年對他毫無善意,不好招惹極了,他瞧過去的一瞬便被對方惡狠狠瞪視回來。
施引山像是家養的小貓發現野貓闖入,龇牙咧嘴拱起脊背,不斂惡意地護着自己的領地,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玉池微吓了一跳,慌忙低下腦袋,也不敢再肆意亂來。
隋阙自是注意到他這兩名徒弟的小動作,語氣嚴厲地制止施引山不禮的行為,道從今往後二人是要相互扶持的師兄弟,萬萬不可窩裡鬥。
比起各種心思都藏在心裡的褚成松,施引山什麼都擺在明面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生氣了還是傷心了,倒是好猜許多。
玉池微鼓足勇氣從隋阙身後走出,試探着小聲喚了句師兄。
施引山上下打量着這瘦瘦小小,小猴子似的小孩,心情糟糕至極。
他氣呼呼地哼了聲,絲毫面子不給:“誰是你師兄?還沒行拜師禮呢!”
他實在搞不懂師尊為什麼會公然行出這不公道的事,随随便便拉來一個人都能認做徒弟。
他先前為拜入宗主門下拼命修行的努力都算什麼?
玉池微癟着嘴巴,不敢吭聲,身後隋阙招手再讓他過去時,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跑走了。
小師兄不願與他親近多有往來,玉池微也不會有意無意去惹人心煩,能盡量避開二人共處的時候,他都盡量避開。
可施引山的心思捉摸不定,玉池微自以為将對方揣摩得通透,偏偏他愈是刻意避着,施引山便愈是往近湊得起勁。
他就是喜歡将這初來乍到的小師弟逗得面紅耳赤,每每看見對方受驚的兔子般東躲西竄地躲他,就覺得有趣好玩極了。
比隋阙先前贈給他的那些帶着靈力的小玩意兒都要有趣。
玉池微躲也躲不掉,跑也跑不過,面子薄也不會與他起什麼口舌之争,隻能紅着雙水潤潤的眼睛喊師兄,又可憐又可愛。
玉池微初到山上,修行時受不住苦,小小的偷懶耍滑叫隋阙撞見,免不了一頓罰。
沒有發覺師尊的偏心時,施引山還會憐惜他這到了山上便頻頻受罰的小師弟,哄勸着他莫要再行那些抄寫門規之類無聊的事,随着他一同下河摸魚、爬樹抓鳥,并保證不會讓師尊發現。
可惜小師弟老實規矩得令人發指,縱使施引山勸說得口幹舌燥,也隻能換來對方幾下搖頭。
望山居後院建着一個專用來儲存隋阙收集的各類法器寶物的小屋子。
當他兩名小徒弟惹是生非犯了錯事,那處便成了關禁閉讓他們靜心反省的地方。
玉池微倒是不怕黑,關禁閉真正難熬的是,在此期間,隋阙不允許進食。
“餓着肚子,頭腦方才會清醒,便于省己。”
隋阙素來都秉持這個道理。
年紀尚小的玉池微還未辟谷,且正處于身體生長的時候,哪能受的住整日整日的餓着?
這時候沒有再像一開始那樣讨厭小師弟的施引山,往往會偷偷摸摸用小布兜去廚房裝些幹巴巴的剩餅。
邋裡邋遢也不怕上邊的油漬弄髒了做工漂亮的布兜,透過後院小屋子唯有的一格小小的窄窗,給裡邊的玉池微投喂。
“叩叩”低低兩聲敲擊厚石牆的聲音響起,玉池微猶豫地挪了挪跪得麻木腫痛的膝蓋,往牆邊上去了些。
“……師兄?”他試探着問。
施引山聽出他聲音的小心翼翼,忍不住笑:“小傻子,不是我難不成是師尊?”
如若當真是師尊,這副畫面屬實詭異了些,玉池微想也不敢想,打了個寒顫。
“師兄莫要打趣我了……”
他在這兒跪了快一日,餓得前胸貼後背,兩條腿幾近失去知覺,腦袋都跟着暈沉起來。
而遭受這懲罰,僅僅隻是因為上午練劍時磨破了手指,沒有經過師尊的允許擅自坐在樹下和施引山逗了會兒螞蟻。
分明師兄上午都可以休息,為何換作他便不行?
愈想愈是委屈,玉池微蜷縮在光線低暗的屋子裡,忍不住紅了眼睛,抽抽搭搭掉起眼淚。
聽見裡邊的動靜,施引山也不敢再繼續招惹正傷心着的小師弟,頓時閉了嘴,“窸窸窣窣”掏了肉餅出來,伸長了胳膊往窄窗裡送。
“小雞咯咯哒,嘴呢,嘴在哪兒呢?”
玉池微抹了把眼淚:“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