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玉池微身上帶着傷鬥不過他,摁着人兩邊窄瘦的肩膀強行摁回被子裡,将四個角嚴嚴實實塞在他身下,順帶使符紙壓住。
動作間不慎碰到了玉池微的傷處,敏銳捕捉到一聲輕微的吸氣,施引山手上頓了頓,心虛不顯,嘴上說着:
“你瞧瞧,剛說好了大半現在又疼了吧?就是死鴨子嘴硬。”絲毫不提是誰把人給弄疼了。
對玉池微投來的殺人目光置若罔聞,施引山學起台戎的樣子做一個好師兄,不算溫柔地揉了把玉池微的腦袋,安撫龇牙小貓似的:
“不鬧了,啊。”
玉池微:“……”
若不是沒力氣沖破符紙限制,他絕對要撅了施引山的手指頭。
躺下身一會兒功夫,施引山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掏出塊茶酥捏在手上,耀武揚威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吃嗎?我吩咐廚房特意做的。”
得意勁不像是廚房做的,像是他親手做的。
玉池微便是再饞那東西,也斷不可能在此時因一塊小小茶酥向施引山低頭,眼一閉頭一偏,以實際行動做出回答。
他施引山肯親自喂人吃東西,哪會容許對方拒絕,被駁了面子,施引山當即斂了笑意。
下意識想要去捏着他臉頰迫使玉池微張開嘴,蓦地想到這人身上還時不時往外滲血的傷,輕哼一聲,到底是按耐下來沒有動作。
“得,就當我熱臉貼你的冷屁股。”
玉池微仰面盯着頭頂的房梁:“我想吃嵊蘭鎮那家糕點鋪的龍井茶酥。”
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施引山腦子一時沒轉過來,記憶裡搜尋一番才想起嵊蘭鎮的糕點鋪,是哪家糕點鋪。
嵊蘭鎮地處幾大門派最中央,各大仙門鎮守着,是這天底下最為安甯的鎮子。
往前玉池微和施引山随着同門師兄弟下山曆練時,去哪兒都得路過一趟,玉池微自然變成了那家名聲在外的糕點鋪的常客。
玉池微算得上天蠶宗衆多師兄弟中最為安分守己的,自身天賦極高,修煉也是無需任何人督促,宗内長老紛紛對其贊不絕口。
唯有一回玉池微領頭闖了禍事,叫施引山嘲笑了有數多月。
那禍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隻是極為尋常的一回曆練,經過嵊蘭鎮,玉池微照常去了鋪子買茶酥,這已是見怪不怪。
根據以往的時辰計算,玉池微這一小會兒耽擱不了多久,也正好給其餘弟子留有在鎮子别處置辦所需物品的時間。
偏生那一回不知宗内哪名長老在外邊叫别的宗門出言刺激到,等回到宗内,說是天蠶宗數百年來難有一次盛宴,太過冷清,一點沒有仙門大家的樣子。
餘下幾名長老聚在一起商議一通,決定幹脆趁此次曆練結束,待一衆弟子歸來,借此機會辦個團圓宴,湊在一塊熱鬧熱鬧。
玉池微正等着鋪子給裝好新鮮出爐的糕點,猝不及防收到隋阙的千裡傳音,當即眉頭一緊,跟施引山分兩頭喚回分散到鎮子各處的弟子。
事出突然,弟子們快馬加鞭趕了回來,紛紛怨聲載道,不明白天蠶宗怎的突然搞起了這種虛無缥缈,面子上光淨的形式主義。
而壞就壞在,排在玉池微後邊的弟子,同樣也在等着取糕點。
等了這許久,馬上能拿到手了,卻讓人趕緊回山上,自是不樂意。
如此,磨磨蹭蹭拖了又拖,回了天蠶宗,大殿内翎清仙尊以及諸位長老早已端端正正各自坐在位子上,面色鐵青,俨然等候已久。
玉池微自知做了錯事,衆目睽睽下走入大殿,到殿中央跪着向翎清仙尊請罪。
隋阙盯着他發頂,久未出聲,便讓玉池微那般以行禮的姿勢闆闆正正挺身跪着。
直至玉池微身形開始打起顫,才饒恕般,罰他去掃天蠶宗終年楓葉飄零的一處楓葉林。
接着一個月,弟子們都能在那金光與紅葉交織的景地瞧見玉池微持着一人高的大掃帚,揮掃着将落葉聚攏在一處的纖瘦身影。
自那日天蠶宗傳起不攻自破的謠言,說是他們的玉師兄在翎清仙尊那兒失了寵,往後可能得輪到施師兄掌權。
見玉池微難得吃癟,施引山饒有興緻,回回見面都得嘲笑上幾句。
不過提及他時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分明他才是翎清仙尊的大徒弟,什麼叫做玉池微失寵輪到他?
未免太膈應人。
……猛然發覺到今日,期間錯綜複雜,林林總總竟已發生過許多,如今聽玉池微再度提起,恍若隔世。
施引山側頭看了眼窗外:“太陽都快落山了,哪有時間再去趟嵊蘭鎮?”
他将手裡握着半天的糕點又往玉池微嘴邊送了送,好言相勸:“若是想吃,現下隻有這個。”
玉池微仍舊是偏頭躲開,打定主意一點面子不給。
施引山輕“啧”了聲,塞進自己嘴裡。
玉池微不肯吃,他也不強求,配着茶水慢悠悠将一整盤吃了個幹淨。
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消食在屋内晃來晃去,把玉池微屋内的擺件陳設一一打量把玩了個遍。
毫無心理壓力頂着玉池微怨氣沖天的眼神,硬生生拖到入了夜才揭去被子上的符紙封印。
“外邊黑漆漆一片,你若是想掉崖下去,盡管起來出去亂走便是。”
施引山語氣平淡地陳述,落在玉池微耳朵裡卻是比八卦陣還要陰陽怪氣。
施引山說完推門出去,良心發現似的終于不在屋内礙眼。
門合上之後,玉池微撐着身子坐起來,思索一番,還是下了床在屋内走了幾圈活動,複又躺了回去。
次日清晨,玉池微迷蒙間睜開眼,入目是一個模樣簡樸,卻勝在包裝用心的油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