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同輝居然勾結倭寇肆虐百姓,這群狗官眼裡還有王法嗎?”屠畫錦心裡暗罵。
江南百姓其實都清楚不少富商權貴勾搭倭寇走私,這也是十年倭寇屢禁不止的原因之一,隻是沒想到堂堂一國布政使也淪為倭寇的幫兇。
她麻利掙脫手腕綁繩,扯掉口中麻布。薛姿衡見狀嗯嗯嗚嗚地抖動肩膀求她相助。
奇怪,玩繩不是織女的人生第一課嗎,薛姿衡能織出精美絕倫的錦緞怎麼會被區區麻繩困住,屠畫錦疑惑着替她解了綁。
薛姿衡剛一吐出麻布,抽抽嗒嗒哭出來。
“别哭!”屠畫錦立即捂住她的嘴。
饒是平時高傲剛直如薛姿衡,此刻也忍不住驚恐的淚水,一抽一抽哭得像個柔弱的小媳婦。
此時褚甜兒坐在前面豪華的馬車帶着她們一起逃亡。她們都知道,前方等着她們的是被暗無天日地的奸/淫/虐/殺,凡是落在倭寇手上的女人無一例外受盡屈辱悲慘死去。
屠畫錦皺緊眉頭,當下最重要的是穩定軍心。她捉住薛姿衡的手笑道:“别哭了,我們撞破了倭寇跟布政使的勾當,隻要逃出去把今天所見上報給李大人,一定會得到重重賞賜,這可是天賜的發财機會呀。”
薛姿衡幾乎撐不住身子,冷笑着重複道:“逃出去?”
她恨屠畫錦害她落入歹徒手中,但屠畫錦是她的頂頭上司,隻能把一腔怨恨深憋心裡。
“我看這個褚甜兒是個性軟的,她喜歡我們的布應該不會殺我們。我們有機會逃出去。”屠畫錦沒發覺薛姿衡心緒激動,自顧分析道。
薛姿衡赫然打斷:“我們兩個怎麼逃?你不要命了嗎?”
屠畫錦定定盯着她正色道:“丹陵趕到海邊路上要走幾天,途徑多少山村樹林還怕找不到機會嗎。那些假和尚跟梁秀英剛打過一架,身上多少帶點傷,我們隻要假裝順從讓他們放松警惕,一定能找到機會。”
“可他們都帶着刀劍,萬一要殺我們怎麼辦。”薛姿衡挂着淚珠搖頭,她不想再冒一丁點兒險。
屠畫錦差點罵她怎麼這麼膽小,又想她畢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沒經曆過這些,耐着性子哄道:“你跟着我好了。這次順利逃出,我給你記一次功,傳授你一個貢錦的織法。”
薛姿衡睫毛顫了一下,屠畫錦知這法子有效。
薛姿衡不像局裡别的姑娘貪圖玩樂,閑暇時經常一個人留在廠裡研究織法,用織法激勵她最有效。
薛姿衡想到廟裡的刀光劍影渾身酸軟:“可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們兩個怎麼打得過他們。還是等人來救我們吧,你是南局管事,人不見了一定會有人來找的。”
屠畫錦口氣有些急促:“你怎麼就不相信自己?等南局發現我們兩個早成壓寨夫人了。”
薛姿衡被深深刺痛,想到反正在劫難逃,強忍的怒意瞬間爆發:“不是你把我拉過來我怎麼會被抓?是是是!你膽子大什麼都敢,我就是不敢爬巡撫的床才落得現在的田地!”
屠畫錦氣到語塞,胸口上下起伏,努力控制住情緒。
薛姿衡梗着脖子不躲不閃瞪着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屠畫錦明白南局大多看在李逸霖的面子對她恭恭敬敬,其實對她這位年輕又沒資曆的管事心态微妙。
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薛姿衡又個性倔強,不能拿官威壓人,越罵她越不聽話。
她冷靜下來舔了舔嘴唇,望着薛姿衡的眼真誠道:“我不知道你師傅怎麼教的。我師傅在拜師第一天就告訴我,我們織女像蠶絲,看似柔弱其實堅韌連我們自己也未曾意識到。你知道的,每個蠶繭從頭到尾由隻有一根蠶絲吐成,拉不斷也扯不斷,絲織成了人世間錦繡黻黼。所以我們不比倭寇弱,一定能逃出去的。”
聽到熟悉的蠶絲,薛姿衡眼裡的抵觸減了三分,悶聲道:“我隻是野路雜坊出來的,沒聽過你們官匠世家的大道理。”
屠畫錦笑了:“什麼野家官家,我不講究那麼多,隻要能織出好布都是好織匠。現在朝廷局勢越來越好,其實他們也怕被捉住。你就大膽一試吧,都沒逃怎麼知道一定逃不出。”
薛姿衡陷入沉默。屠畫錦不再逼迫,決定給她些時間,拾起繩子放她腳下笑道:“等會來人了記得自己綁上,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行當。”
其實她内心一點也不輕松,薛姿衡畢竟是跟她出來的,她身為管事必須把人完整無缺帶回去。
馬車一路颠簸開到天黑,兩人又饑又渴不敢伸張,屠畫錦默默觀察等待逃跑時機。
半夜忽然響起一陣粗暴喧嚷。
屠畫錦悄悄掀開窗戶,看到幾個倭寇舉着火把肩上扛着一個長條麻袋走到前面的馬車給褚甜兒問安。
麻袋像案闆上的活魚不停撲騰,倭寇罵罵咧咧拿刀抽了一下立即不動了,褚甜兒嫌棄,讓他們扔後面。
于是一個巨大的麻袋砰一聲扔到屠畫錦腳下,吓到裝睡的二人。倭寇甩上車門繼續趕路。
屠畫錦二人緊張對視,起身拍拍麻袋,毫無反應。她敢打開麻袋瞪直了眼,被綁的居然是費神父。
就着車廂内微弱光線屠畫錦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鷹鈎鼻高高翹起,鼻孔裡血流汨汨順着滴進嘴裡,顯然是剛下的毒手。
屠畫錦搖醒他,費明禮皺着眉頭睜開眼試着起身,看到屠畫錦張大嘴巴:“上帝!”
噓——“”屠畫錦薛姿衡不約而同把他摁回地上捂住口鼻。費明禮腦袋重重的一磕,車外倭寇大罵:“洋鬼子老實點!不然今晚就送你回西天。”
三人不敢鬧出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