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膽子比四品知府大多了,宴席上看田同輝的眼裡快噴出火星子,面對他又是一副喜笑顔開若無其事的樣子,比這個譚佥事強。
深夜馬車中,她蒙着一襲白紗,露出一對小狐狸眼對着他笑,眼眸璀璨好像拘了一片星辰。
仔細想來李逸霖有幾分歉疚,若非自己故意試探她與田同輝的關系,她也不必灌酒發疹不能見人。
隻是想到她蒙上白紗了還不老實,目無尊卑越界冒犯自己,李逸霖歉疚之意蕩然無存。
怎會突然想起她,李逸霖心中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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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開改進戰船,李逸霖亦仔細研究倭寇特點,想方設法瓦解其優勢。
倭人機動靈活,善以少數兵力分散、設伏包圍朝廷軍隊,待我軍反應過來時,倭人揮舞着五尺多長倭刀的閃跳而出狂暴亂殺。而我軍使用腰刀,短兵器難接長兵,交戰之初刀槍盡被倭寇砍斷,士兵們吓到四散而逃。
瓦金夫人見此創立出一套克制倭寇的打法。她令七人為一組,四人用專用長□□殺敵人,另外三人負責掩護并适時割下敵人首級。同時左右兩伍掩護小組形成銅牆鐵壁,倭寇無從下手。
李逸霖大加贊賞瓦金夫人的妙方,并加以改進推廣全營。江南大營重新煥發生機,練兵練陣齊頭并進,一掃過去頹靡混亂之态,處處彰顯朝氣威武之勢,軍号嘹亮震響周圍十餘裡。
這日,下了操練李逸霖率張肅回瓦金夫人的帳篷暫歇。
李逸霖剛解下披風坐上正位,一雙小麥膚色健壯有力的手遞上茶盅:“大人請用。”
擡起頭看是一位身披甲戎的俍人女兵,語氣铿锵簡短,神色堅毅。階下将領跟着坐下,瓦金夫人的親兵依次進來奉上茶水,幹淨利落訓練有素。
李逸霖略有些愕然,以往他坐入瓦金夫人的帳篷,總有雙白嫩柔軟的手捧上茶杯,眼神含笑望着他。
錯愕僅停留了一瞬,李逸霖接過茶盅飲下。
近日練兵神速,将軍們精神倍增喜不自勝,在大廳内端着茶杯相互閑聊。
“瓦将軍,你身邊那個丫頭呢,好久沒見着人影,人去哪了。”張肅一把扯下頭盔抹掉額頭大汗,龇着牙笑問道。
瓦金夫人露出慈愛的笑紋:“你說屠畫錦嗎?她呀,最近升官了,去管南織染局去了,做的有模有樣的。”
“這麼年輕就當上了織造管事,了不起。”張肅驚訝,笑着湊近低聲問道,“說親事了沒,我這有幾個小子能幹又忠厚老實,你看怎麼樣。”
瓦金夫人笑容即刻停在臉上,眼角偷瞟過來。
李逸霖裝作不知,起身走到帳篷裡的行軍布陣圖前,盯着海防線上代表朝廷兵力的小紅旗研究思索。
瓦金夫人笑着跟過來,強行介入他的視線:“大人,剛張将軍想拉我做媒,把屠畫錦嫁到他營裡去,您瞧着如何。”
李逸霖不想理這些雜事,眼皮不擡:“你的丫頭你自己決定。”
“話不是這樣說的。”瓦金夫人嗔笑着搖了搖頭,“她現在替大人辦事,是大人的人。屬下隻是想着她年輕力盛正是幹一番事業的好時候,大人舍得她嫁人嗎。”
“婚喪嫁娶天經地義,與本府有何幹系。”
“大人息怒,下官隻是可惜大人剛得了一幹将便要嫁入内宅,上哪再找這麼伶俐可心的人。”
“本朝規定女子年滿十八着即嫁人,此乃國法。”
“可她溫柔勤懇心思單純,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大人難道一點沒看進眼裡?”
李逸霖打斷追問:“瓦将軍,軍營重地不得閑聊私事。”
“是,屬下知罪。”瓦金夫人悻悻抱拳,眼神充滿遺憾。
李逸霖擡眼示意瓦金夫人退下。
心思單純,未必吧。到底是邊夷少民,單純直爽,看不透屠畫錦的畫皮,他心想。
自李逸霖上任以來,江南各地被田同輝打壓、陷害的官吏成群結隊聚集到他門下,痛斥田同輝的惡行,求他主持公道鏟除奸佞。屠畫錦看田同輝的眼神與這些人無異。
他之所以懶得拆穿,隻是不想聽什麼求他報仇甘願為奴為婢的陳詞濫調,試出屠畫錦心性堅定後便着手啟用。
江南商賈為本,許多明裡暗裡的消息唯有生意場上的人才能打聽出來。他雖然戰場上所向披靡,對做生意卻不甚精通,因此需要一個可信的人在民間替他盯梢。
于是他選中了無依無靠的屠畫錦。
細想起來,她自上任後的确許久未見。以前她總是想方設法借着瓦金夫人由頭過來努力讨得自己的歡心。突然沒了一個活潑鬧騰的人有些不習慣。
“來人,把屠畫錦叫來。”李逸霖點點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