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畫錦用兩人才聽到的細聲笑道:“大人怎麼在發抖呀,莫不是泡久了,奴婢用身子給您暖暖吧。”
“你自重。我數一二三,你再無禮就休怪我不客氣。”李逸霖濃眉緊鎖,喉嚨裡發出陰森低鳴。
“三!”屠畫錦搶先答出,撒嬌耍賴地蹭在李逸霖背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外面不知多少姑娘盼着大人能看一眼,可是大人從不看任何人。我今日能跟大人共坐一個浴桶,就是死了也值了。”
李逸霖緊抿嘴唇,拿出将帥威嚴,高傲地坐直了身子,一任背後動作。
他身經百戰難道會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屠畫錦好死不死又悠悠飄來一句甜糯絮語:“說來說去都怪大人您,您早答應換鋪,奴婢不就退下了。”
李逸霖背後燒如火燎,緊閉嘴唇不回一語。
他此刻臉頰憋到血紅,率三千精兵迷失大漠也不曾像現在這般茫然無措:屠畫錦恬不知恥地摩挲着自己的背脊,拱出滋滋細小的水聲,他呼吸加重,甚至能在腦海裡尋着熱印勾畫出背後少女的輪廓。
“大人,您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張肅發現李逸霖神色異常。
李逸霖強裝鎮定:“你看錯了。”
真是個禍害。
他覺得自己像顆屹立的大樹,有一雙溫柔又邪惡的手一層又一層褪去他的樹皮,樹冠爆發轟隆隆震響,他快支撐不住了。
雖然泡在水裡,他莫名感到一股口渴,周圍空氣變得黏膩,面前張肅的臉一瞬間模糊隐去,他鄙夷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
“大人,還是請大夫進看看吧。”張肅擔憂不已,李逸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莫不是真中邪了,“您要有個三長兩短,江南誰來主持大局。”
“不必,我沒事。”李逸霖一口否決,反手摁住背後的兇犯,若再放任屠畫錦這樣胡鬧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李逸霖的力道捉拿一個小女子不在話下,屠畫錦當即疼地求饒,嗚嗚咽咽:“大人快松手,奴婢隻是開玩笑罷了。”
李逸霖冷聲加重力道:“現在知道後悔了?”
張肅自進帳以來垂首肅立不敢盯視上級,可是澡桶那邊時不時水聲叮咚甚是古怪,大人又一副諱疾忌醫的模樣,難不成……此事事關大人顔面,不宜聲張。
張肅眼珠左右徘徊,前一步打算密談。
“你作甚麼?”李逸霖一手夾緊屠畫錦一手潑出一捧水,喊道:“退下!”
張肅僵住,這還是一聲令下幾百人頭滾滾落地的巡撫大人嗎?方才的樣子,倒像是閨閣内嬉戲玩耍的小女兒。
李逸霖懊悔無比,他何曾這般扭捏過,今日丢臉丢到家了,粗聲道:“有事說事,不許上前。”
這倒坐實了張肅的猜想,他輕咳一聲,大聲說道:“大人,雖然您禁欲養身是好事,但是天地萬物講究陰陽調和,憋久了也會鬧出病。末将認識一個大夫專治隐疾——”
李逸霖瞠目喝止:“張将軍!”
張肅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哈哈一笑:“大人,這又沒有女人您怕啥。您早開口,末将就把祖傳秘方獻給您了,包您藥到病除。你叫曹長史私下去割十個牛歡喜……”
“夠了,你來打算告誰的狀。”李逸霖高聲扯回正題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此舉果然奏效,張肅即刻收起八卦看戲的心态大倒苦水:“大人,您招誰不好,偏偏招反賊。這兵我帶不了,真帶不了。”
南部山匪入伍後,誰都不服隻服的李逸霖,營中軍官也看不起曾經的仇家,雙方摩擦不斷。今日一個小旗罰訓練不利的新兵多跑了十圈,新兵怒罵:“你是我的手下敗将,憑什麼呼喝老子?”
校場瞬間炸開,于是張肅領着一群老将前來評理。
“胡鬧!當軍營是什麼地方。”李逸霖嗔怒,“去把這幾個人都叫來,我要親自審問。”
張肅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雙手合拳拜謝李逸霖,樂滋滋退下,臨了不忘加一句:“大人,那藥方我這幾日就配好給您送過來。”
“滾。”李逸霖揮手趕人。
世界終于清淨了,李逸霖閉上眼長長吐了一口氣,松開背後的案犯,才發現後面許久沒動靜。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越描越黑。
他揉了揉太陽穴,冷冷道:“還不出去。”
“嗯?人走了?”屠畫錦如夢初醒。
李逸霖未說一詞,從容地邁出澡桶,批上青灰裡衣,自始自終不看她一眼,也看不出臉上是喜是怒。
其實方才推搡間,李逸霖手指無意劃過屠畫錦柔軟的嘴唇,指尖粗粝的薄繭刺得她微微發痛。
從未有過男子碰觸她的嘴唇,雖然隻是不經意間一碰,帶起李逸霖身上特有的淺淺的檀香,屠畫錦霎時心髒猛抽了一下,臉頰瞬間羞紅。
屠畫錦忘了掙紮,完全聽不見前面講了什麼,隻是被迫感受着對方緊實流暢的背部肌肉線條。
水珠從李逸霖寬闊的肩頸滑落,一滴一滴敲擊在她的心上,她緊緊貼在李逸霖光滑裸呈的背,仿佛能聽到對方心跳。
人總算打發走了,不過經過這一插曲,屠畫錦也不指望近期能換鋪了。她沮喪地想接下來怎麼辦。
“你說什麼法子來着?”李逸霖突然開口,緩緩轉過頭眼神幽深地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