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準備親自帶人強攻母星軍部總局。我需要你做我的輔助。”
黑鷹說這句命令的時候眼睛是亮的,每一次在遇到一些生死對局時都會宛如嗜賭之徒進入了決定這輩子命運的輪盤賭局,比起害怕與計量後果,他更感到無與倫比的興奮。程殉看着黑鷹此刻的眼神,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次看見黑鷹的時候,那個站在軍校戰鬥場對面、滿臉都是血、除了赢再也沒有别的任何想法的少年。
其實這五年下來程殉也很恍惚。從一開始的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現在脫下衣服都還能一條條辨認給對方帶去的傷口。而現在,他成為了黑鷹的唯一可以信任的輔助。
“我不希望這場戰争要拖很久。”黑鷹以為程殉不說話是在否認他的強硬計劃,“老皇帝隻是想借着戰争拖延他的時間而已。我沒有必要幫他。”
“好。”程殉知道黑鷹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動搖。
黑鷹看着母星首都的模拟地圖,帝國早已将母星的每一寸土地都摸得清清楚楚,隻是他的視線已經移到了一旁的程殉身上:“我說過,這次事情結束後,你就自由了。”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推算成功概率。我發現我現在已經不習慣沒有你在旁邊的戰鬥了。”黑鷹很無奈地笑起來,“我本來不想拉着你一起去的。”
“你三年前救我的命,不就是為了在遇見這種情況的時候給你找個擋刀的嗎。”程殉也幹巴巴地笑起來,“能得到帝國五皇子的肯定,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吧。”
現在輪到黑鷹沉默了。從他毀掉實驗所的那一天他就立誓此後再也不可能有什麼東西将他束縛了,所以這一刻他第一次嘗到了這幾年的肆意妄為所種下的苦果。
程殉看黑鷹沒說話,以為他又去思考戰争的事情了,想趁機去推開辦公室的暗門回到住所。但是走到暗門必須要經過黑鷹的辦公桌,程殉經過的時候黑鷹想去拉住他,但是他看見這隻手上的疤痕,那是自己曾經施加于他的傷口。
他最終還是沒有抓住。
程殉在推門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地停頓了一下。他明明是背對着黑鷹的,但是他好像感覺到了黑鷹要和他說些什麼。
“如果這一切都結束了,有機會的話我們好好聊聊吧。”黑鷹沒有回頭,視線一直停留在程殉剛剛站過的地方,就好像他還站在那裡,“在軍校前幾年把你打傷了很多次,還害得你差點退學,後來又強迫你回來,威脅你必須和我待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像以前一樣,喜歡着我。”
程殉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關于戰鬥前夜的所有想象裡,甚至有黑鷹最終還是過來殺了他,都沒有這種黑鷹性情大變、如同被奪舍一樣、突然過來表達對他的愧疚。
程殉不斷在自己腦子裡重複那句“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像以前一樣,喜歡着我”。他以為黑鷹不在乎這些的,任何人對他的喜歡或者厭惡對于他來說都是沒什麼意義的。黑鷹此刻卻把這個事情提起來,原來他在意程殉的喜歡嗎,回憶一陣又一陣往上湧,程殉想起那些混亂的夜晚和他哭着說過的“我真的喜歡你”,隻是想起,他便覺得痛。
其實本來他已經習慣這種痛苦了,這種被喜歡的人肆意對待的疼痛會讓他不得不保持清醒。但是這一刻黑鷹突然說他很抱歉,當程殉的痛苦被黑鷹看見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無法承受。
他想說一句你我事到如今,早就不是你說一句抱歉,我們就可以重頭來過的關系了。但是這個話卡在他的嗓子眼裡,如鲠在喉,他失語了。
“我一直不理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把我自己殺了千百次了。我對皇位沒有興趣,對将軍的位置也沒有興趣,我答應做指揮官隻是我和老皇帝談判的籌碼。等這次事情結束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來補償我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情。”黑鷹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些話根本就不像是他會說的東西。在軍校上課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士兵總會在戰争開始之前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今天會說出這番話,是因為他終于醒悟自己曾經強加于程殉身上的一切,還是因為戰争之前的反常心理作用。
他正想回頭去看程殉,希望至少能看見一點他的表情,來判斷他聽完這些話的真正反應。但是他聽見了推門的聲音,程殉逃命似的打開暗門,本該是指揮官專屬的一室一廳住所成為了他的避難所。
所以黑鷹也就不用再回頭去看了。
程殉朝着衛生間狂奔,他關上門,跪在馬桶前一陣幹嘔,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因為他幾乎沒吃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