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哥買的蛋糕味道不錯，就是太大，肖邵吃了半個就感覺自己飽了。
他轉頭看了看穆青，發現男朋友已經把蛋糕解決完了，這會兒正在低頭發着消息。
雖然用手擋着手機屏幕，但看那露出來的一點，就能看見那是穆青剛拍的自己的照片。
如果是苗阿姨，那穆青怎麼也不用擋着不讓自己看。但如果是老爸的話，那穆青這麼做就很正常了。
肖邵收回了視線，拿透明的罩子把自己面前的那個巧克力蛋糕罩了起來。
但穆青這種心裡有事兒很難藏住的性格，一直沒問自己是什麼情況……是因為老爸沒跟穆青說嗎？以老爸那種爛到家的性格，到這會兒也沒給穆青這個‘間諜’說那件事兒，估計是真對他失望了。不過他現在也不是很在意老爸失不失望這種事兒——畢竟他之前的在意也一直沒得到什麼好結果。
所以就這樣吧。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肖邵剛打算想點兒别的什麼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旁邊的穆青忽然蹭一下站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
“嗯？”肖邵擡頭看着他，不是很懂穆青為什麼出去還要特地跟自己提一嘴。
“我出去接個電話，”但穆青以為他這反應是沒聽清，彎着腰跟他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一會兒回來。”
“行。”肖邵點點頭，“去吧。”
穆青穿着咖啡店的工作服出去了。
肖邵盯着面前的蛋糕看了一會兒，把外層的罩子拿開了。
如果電話另一邊兒是于家兄弟或苗阿姨，那穆青怎麼也不至于跟他特地提一嘴然後出去打這個電話……所以這個電話會是老爸打來的嗎？
肖邵舀了一口蛋糕喂進嘴裡。
他現在已經有點兒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老爸給穆青打電話說清楚那件事兒，還是希望老爸能幹脆點兒不要再管自己了。
算了，管他的呢，反正這會兒感到困擾的人肯定也不止他一個。
穆青靠在咖啡店的門口旁邊，感覺自己從來沒現在這麼困擾過。
他怎麼也沒想到肖邵老爸會在看到自己發過去的照片後，立馬給他打電話過來，還要問他對自己跟肖邵的聊天到底是怎麼想的。
還要說一句‘我就是想知道跟他一樣的同齡人在聽見這話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麼。’
穆青挺想硬氣點兒說肯定會覺得不爽，但少爺都能在有些時候立馬意識到他心裡藏着事兒，更别提比段位肯定要比少爺高的肖邵老爸了。這話一說出口，肖邵老爸肯定就能知道自己這個‘間諜’已經投敵了，他還不想這麼早就失去這個在這對父子倆中間架起橋梁的那個身份。
而要想做好‘雙面間諜’，他現在就得把自己從肖邵的男朋友這個身份中抽出來。
……然後再好好思考一下，要怎麼說才能讓肖邵老爸覺得自己是做錯了，要怎麼說才能讓肖邵老爸肯低下頭真的好好跟肖邵聊一聊。
“我想一下啊，”穆青試着在腦子裡幻想了一下老媽跟自己說那話的畫面，“我思考一下。”
在說過這話後，老媽就出現在他的幻想裡問他學習怎麼樣了。
但因為老媽一貫的形象在那兒擺着的原因，穆青想了一會兒就覺得老媽說不出這種話。
他想了想，把幻想裡的老媽換成了老爸。
‘兒子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幻想裡腦袋上的傷口還在往下淌血的老爸在跟他說話，‘有好事兒不想我，一有壞事兒就想到我了？’
穆青不是很想回答老爸的問題，他試着讓老爸跟自己說一下那些話，試着把自己套進了肖邵的角色。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男的，試圖跟老爸聊聊但每次都被老爸用不同的借口糊弄過去，老爸還要在他想認真聊聊的時候因為不想跟他聊這個話題而忽然把話題轉到學習上，他會怎麼想呢……
而且還不能這麼簡單的代入，還要想自己好不容易跟家裡人說好了在電話裡不談學習，結果沒過多久另一個人就開始跟他談學習，還是在又一次在‘性取向’這個話題上不歡而散後……
算了，他爸在教育方面也是正常的人，他沒辦法讓老爸的形象往這上面靠攏……哪怕是在幻想裡。
‘是吧！’幻想裡的老爸說，‘我兒子果然還是懂事兒的。’
“我應該會覺得火大吧，”穆青試探着說，“說不會聊學習的是你們，但聊着聊着忽然扯到學習上的還是你們。”
‘就是，說不聊就不聊了呗，怎麼非要說話不算話。’幻想裡的老爸還在說，‘丢不丢人。’
穆青感覺自己腦子裡的老爸有點兒影響自己的心态了。
“但是想讓孩子學習總不是壞事兒吧？”肖邵老爸立馬說。
“這肯定不是壞事兒，但說這個的時候也要試着看一下場合吧？”穆青決定學習自己的男朋友，采用相對委婉的說法跟男朋友的老爸聊天，“而且你們要真覺得自己沒問題，為什麼這會兒還要特地問我怎麼想的？”
“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同齡人是怎麼想的，沒别的意思。”肖邵老爸說，“而且正常父母都會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孩子學習是怎麼樣的，在學校裡表現怎麼樣不是嗎？”
穆青開始覺得肖邵老爸說的話比自己腦子裡的老爸還影響自己的心态了。
‘不是，這真的正常嗎？’腦子裡的老爸反問，‘那我豈不是那種不正常的家長？’
穆青深吸了一口氣。
“那行，我直說吧，”他說，“正常的父母不會因為孩子的性取向不合自己心意就把孩子扔到山上。”
那邊兒好半天都沒有聲音傳過來。
穆青下意識看了眼手機，顯示的還是‘通話中’。
他剛說完那句話就開始擔心肖邵老爸會不會被他這一句話給氣到挂斷，現在看來不用擔心，對方還是挺抗壓的。
“什麼意思？”肖邵老爸問。
“什麼什麼意思？”穆青沒反應過來。
“什麼叫不合自己心意就把自己兒子扔到山上，”肖邵老爸問，“你見過哪個男的會喜歡男的？”
……哈哈，你電話對面這個就喜歡男的。
這個就不用說了，他怕肖邵老爸真被自己一句話氣死。
“同性戀和泛性戀還有雙性戀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集體滅絕了是嗎？”穆青說，“怎麼沒來通知我一聲。”
穆青聽見肖邵老爸在另一邊兒深吸了口氣。
“其實你們也知道自己心裡到底對這件事兒是怎麼想的，這種想法到底對不對。”穆青說，“反正我是覺得，認為自己沒做錯事兒的人是不會一直跟别人尋求認可的。”
“怎麼說？”肖邵老爸問。
“你看，肖邵上山都這麼久了，”穆青說，“他就從沒問過我覺得自己是個同性戀這事兒到底是對是錯。”
肖邵老爸沒再說話。
穆青轉過頭，看向了咖啡店裡面。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他一轉頭，就跟在櫃台位置的肖邵對上了視線。
肖邵沖他笑了一下。
穆青也沖肖邵笑了一下。
“我把他送上來是為了讓你把他變回去的。”電話裡的肖邵老爸還在說，“不是讓你跟他一個陣營的。”
——操。
穆青歎了口氣：“我現在是真知道肖邵當時是怎麼想的了。”
“什麼意思？”肖邵老爸問。
“沒必要說下去了，反正你們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們。”穆青說，“挂了電話兩個人都清靜。”
肖邵老爸這句‘不是讓你跟他一個陣營的’，意思不就是‘我要你站在我這邊兒，不管我說的是對的還是錯的嗎？’，那一開始完全就沒必要問他這個‘同齡人’是怎麼想的。
那邊兒好半天都沒有聲音過來。
“我還得上班，”穆青轉過身推開了玻璃門，“先挂了。”
“等一下，”但是肖邵老爸說，“你再講明白點兒。”
穆青步子一轉，重新走了出去：“行。”
“他在我店門口走T台呢？”一直看着門口的牧哥沒忍住說了一句。
肖邵被牧哥這句話逗得想笑，但一想到穆青可能是在跟自己老爸打電話，他就覺得有點兒笑不出來。
有一種自己藏了挺久的傷疤還是在某天被很親近的人看到了的感覺。
既想被看見，又不想對方知道這道疤的存在。
他把剩下的兩個透明罩子疊着拿起來：“我去扔個東西。”
“放地上就行，”牧哥看向了他，“來，坐會兒。”
“嗯？”肖邵看着他，手還是拿着那個透明罩子沒動。
“我們來談談心。”牧哥坐在了椅子上。
“想談什麼？”肖邵把透明罩子放在地上，也跟着坐了下去。
“就談談……”牧哥說，“你今天的情緒。”
肖邵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