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敬:“......”
褚景誠指尖微僵,蕭長敬更是猛地嗆咳起來,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李錦期眨了眨眼:“......”
竟真叫她猜中了?
她這素來冷心冷情的大師兄,竟也會為情所困?看這情形,怕不是情根深種,再難自拔了?
“師兄該不會...”她大着膽子湊近半步,眼底閃着狡黠的光,“早與哪位佳人私定了終身?這些年東奔西走,放着好好的刑部侍郎不當,偏要去做那勞什子按察使...”玉镯随着她比劃的動作叮咚作響,“莫非就是為了還這相思債?”
“......”
“......”
蕭長敬扶額。他怎麼忘了,這丫頭自小就有這等本事——越是荒唐的猜測,越能一語中的。
褚景誠額角青筋跳了跳。燭火映照下,他耳根竟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
李錦期見狀,頓時來了精神:“真是如此?師兄也要成親了?師嫂是哪裡人?年方幾何?家中...”
“陶陶!”蕭長敬忍無可忍,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的這般...”
褚景誠揉了揉眉心,疲憊道:“罷了...給你師兄留幾分顔面。”
李錦期乖乖閉嘴,眼睛卻仍亮晶晶的。半晌,又忍不住小聲嘟囔:“那...師嫂生得好看嗎?”
“......”
褚景誠一記眼刀掃來,轉而瞪向蕭長敬。
——你平日都教了她些什麼?
蕭長敬連連擺手,用眼神示意:
——天地良心!這丫頭自來就是這副德行!
兩人眉來眼去間,李錦期已踮着腳溜到門口。
“站住。”
褚景誠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李錦期猛地刹住腳步。她轉過身,一臉無辜:“師兄放心,我絕不告訴師姐。”
“不是這個。”褚景誠揉了揉太陽穴,額角青筋隐隐跳動。
蕭長敬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師兄此次回來是為我與清月的婚事,禮成後便走。”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瞥了李錦期一眼,“屆時你與師兄同去。”
“我?”李錦期瞪圓了眼睛,指尖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
褚景誠已轉身往外走,蕭長敬一把拽過妹妹,壓低聲音道:“你不是都猜着了?師兄确實...”他朝門外努了努嘴,“那個悶葫蘆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你去幫着周旋周旋,好歹把人帶回來。”
“蕭肅。”褚景誠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我聽得見。”
蕭長敬立刻挺直腰闆,李錦期也僵着身子同手同腳站好。
“我去我去。”她湊到兄長耳邊,蕭長敬彎下膝蓋,就聽妹妹小聲道,“包在我身上。要不要告訴師姐?”
蕭長敬抱起手臂:“自然要說。讓她回來歇幾日,總守在那荒僻之地像什麼話。”
“那我明日下帖子?”
“師兄之後要回梁溪,”蕭長敬意味深長地眯起眼,“十成十,人在那兒。你盡快帶回來,若讓師姐知道...”他做了個劈砍的手勢,“怕是要用戰功直接給他倆請婚了。”
李錦期倒吸一口涼氣:“三日之内,我定将小師嫂帶回。”
蕭長敬伸出手掌:“哥的婚假可就指望你了。”
“啪”的一聲脆響,兄妹二人擊掌為誓。
褚景誠閉了閉眼。這兩人當他是死的麼?他這師兄的威嚴,今日算是徹底掃地了。
“......”
他終是歎了口氣,拂袖而去。
身後,蕭長敬鬼鬼祟祟地拽住李錦期:“今夜子時,哥給你細說師兄那些...”
“成成成!”李錦期雙眼放光,腕間玉镯随着她興奮的動作叮咚作響,在廊下蕩出一串清越的餘韻。
李錦期捧着甜酒盞,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杯沿。月光透過祠堂窗棂,在她裙裾上投下斑駁碎影。
“師兄兩年前去過梁溪,”蕭長敬壓低聲音,酒氣混着雲片糕的甜香在階前萦繞,“我猜就是那時遇見的。”
“自那之後,他像變了個人,拼了命地往上爬。”蕭長敬屈指輕叩酒壺,發出清脆的“叮”聲,“堂堂刑部侍郎,倒比按察使還忙,整日東奔西走,照他這樣子,怕是極快便能升職了。”
李錦期正要偷摸去夠兄長的酒壺,手背立刻挨了一記。
“喝你的甜酒。”蕭長敬瞪她,“我這個你喝不了。”
“小氣。”李錦期撇嘴,轉而眼睛一亮,“那謠言是怎麼回事?”李錦期将袖子往上挽起,“莫非是有人....”
蕭長敬突然笑得意味深長:“最絕的就在這兒——那謠言,是師兄自己找人放的。”
“什麼?!”李錦期當頭一個晴天霹靂,她實在難以想象,那個連多飲半杯茶都要皺眉的端方君子,竟會......
“聽赤尾說,那是位青樓女子。”蕭長敬仰頭飲盡杯中酒,“賣藝不賣身的那種。”
李錦期雙眼圓睜。倒不是介意身份,隻是......
“師兄和青樓女子?”她聲音陡然拔高,“哥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騙你作甚?”蕭長敬屈指彈她額頭,“那姑娘前些日子攢夠贖身錢要走時,你猜師兄做了什麼?”
月光忽然被雲層吞沒。
“他找人寫話本子。”蕭長敬的聲音帶着不可思議的笑意,“什麼‘侍郎情深贈明珠’,‘花魁淚灑明月樓’......”
李錦期手中的雲片糕"啪嗒"掉在地上。這哪裡是她那師兄會做出來的事?
“還譜了曲子,寫了詩。”蕭長敬搖頭,“鬧得那邊滿城風雨,那姑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夜風穿堂而過,帶着初夏的燥熱。
“那她叫什麼?”李錦期輕聲問。
“池未央。”
月色清亮,庭下空明。
商時序垂眸凝視着手中帕子,久久不曾回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商時序”三字。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映得他眉間陰影愈深,連帶着眼底那抹晦暗不明的情緒也被藏得更深。
“顧扶硯呢?”
羅浮從被叫過來起,在這裡蹲了快半個時辰了,這才等到他家主子發話。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後背也早已滲出了一層薄汗:“回主子,顧公子離京已近三日。”
“他留下的人。”商時序突然攥緊帕子,鲛绡在掌心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現在何處?”
“梁溪明月樓中尚有一位。”羅浮聲音越來越低,“是顧公子親手栽培的'天'字号,昭唐大大小小的消息,她都知道,隻是...”
“隻是什麼?”
“原本她應随顧公子走的,隻是她現下被絆住了腳,遲遲未能返燕。”羅浮偷眼瞥向主子,隻見商時序指節泛白,那方帕子已皺得不成樣子,“據說是...當朝刑部侍郎褚景誠散布謠言,故意...”
商時序倏地擡眼。
“褚景誠?”
羅浮忙道:“就是太子妃啊不,李小姐的師兄,按昭唐話來說,是您的大舅哥。”
商時序慢慢松開手中帕子,任其飄落案幾,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李錦期那位...師兄?”
羅浮硬着頭皮點頭,無比慶幸主子沒在這個叫法上挑刺:“正是。而且探子來報,褚大人已回琅京,此刻怕是已在甯王府中。待蕭世子初九大婚後便再返回梁溪。”
“那便初十啟程。”商時序突然打斷,指尖在案上敲出沉悶的節奏,“去梁溪。”
窗外忽地掠過一陣風,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商時序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同其他的影子混在一起,交織難辨。
“備兩份禮。”他淡淡道,“一份賀蕭肅大婚,至于一份...”指尖撫過帕子的繡迹,“就給這位褚大人。”
羅浮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道:“那殿下與李小姐的婚事...”
商時序指尖一頓。
屋子裡放着夜明珠發出清和的光來,伴着燭火的亮,色線光亮若白晝,将他的側臉映得半明半暗。良久,他才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此事...容後再議。”
夜風穿堂而過,帶着初夏特有的潮濕,将那方帕子輕輕掀起一角,露出那上面幹涸的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