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蟄月同蟄戟上道觀求簽。
甯朝崇尚道教,蟄月跟在蟄戟背後,機械地完成各種繁瑣複雜的工序。
“阿月,來抽一根。”蟄戟沖站在遠處的蟄月招了招手,他知道女兒不信這些說法,但也想讓她圖個吉利。
蟄月應了一聲,款款走過去,随手抽了一簽。
跟在師父背後的小道士伸長脖子,想看看蟄月能抽出個什麼來。
“這是什麼意思?”蟄月有些不明白。
竟然是空簽?
這時,一個身着破布道袍的男人闖了進來,他歪歪斜斜地走着,不停往嘴裡灌酒。溢出的酒水順着脖頸流入衣領,在胸口暈染出一片深色水漬,有些渾濁的眼珠子來回轉了轉,最終停在蟄月臉上。
“空簽。”他詭異地看着蟄月,忽然蒼涼可怖地笑了出來。
蟄月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好酒,好酒!”那老頭兒伸着舌頭,喝光了最後一滴酒,渾厚的嗓音慢悠悠道:“不得善始,不得善終!”
“師兄,你莫要再胡鬧了!”話音剛落,道觀的觀長陰沉着臉,呵斥道。
小道士撓了撓腦袋,琢磨着這句話的意蘊,打趣道:“師叔,您酒又喝多了吧!”
這位淑女他自然是認得的,可謂是身份權力才能疊滿的人,怎麼可能是這個簽意。
“丞相見諒,我師兄這裡有點問題。”觀主指了指他的腦子。
那老頭兒卻恍若未聞,死死捂住胸口,忽然放聲大笑,笑得眼淚直流,嘴裡念念有詞,從低聲呢喃到放聲大喊:“都是命啊!都是命啊!”
說完,他又瘋瘋癫癫地闖了出去。
“你别回來了!”
鬧了這一出,任憑是誰都無法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蟄戟緊鎖着眉頭,很擔心這段荒唐的谶語,“道長,這是?”
“丞相别憂心,此簽是大吉之意。我師兄早年得了失心瘋,不作數的。”
聽了這定心的話,蟄戟凝重的面色稍微有所舒緩,卻還是憂心忡忡。
蟄月蹙眉,隻覺得莫名奇妙。
失心瘋?一個道士?莫不是練習什麼邪術吧?
蟄戟:“阿月,你先去休息一會。”
蟄月點點頭,調頭就走。
不得善始,不得善終?
蟄月思緒全無,漫無目的地遊走在道觀裡。忽然間,一抹藍色的身影穿入她的視野,奪取了她的目光。
初識岚?
初識岚幾乎一秒就猜到了這道目光的主人,身體慢半拍似的回首。
“小月兒。”
“别來無恙。”
這一次,是初識岚先開口。
漫長的對望,兩人看着彼此,欲言又止。
“憐兒!”
還未等兩人說上一句話,一道凄厲的尖嘯推翻山海,劃破長空而來。
“是長兄的聲音!”初識岚呼吸一滞,面上頓時浮現驚懼之色。
一時間,道觀所有人紛紛朝着聲音源頭趕去,蟄月也不例外。
“憐兒,憐兒……”
僻靜的廂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蟄月跟在初識岚身後,蓦地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寒涼。
“長兄!”
蟄月停住腳步,僵在原地。
血泊中,隻見一男子狼狽地跪在地上,緊緊擁着一女子。女子血色全無,已然沒有了呼吸。
鮮血從她胸口溢出,暈染開大片刺目的紅。男人發絲散亂,雙手死死捂住女子深可見骨的傷口,眼中倒映出不可置信的瘋狂與悲痛。
“不,不要……”
“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憐兒,睜開眼睛看看我……”
“是誰!是誰!為什麼?為什麼要殺她,有什麼沖我來啊!”決堤的眼淚肆意地流淌在頰側,男人絕望的哭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心驚。
死去的那個人,是初識岚長兄的妻子。兩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是京城人人豔羨的佳偶。
“到底怎麼回事!”
如此慘烈的悲景清晰地呈現在眼前,蟄月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初識岚身後。
“知曉哥哥……”一道顫抖沙啞的女聲從人群中弱弱響起。
蟄月擡眼看去,怅然的心中一片亂麻。
二公主?
薄荔言從人群中一步一步走來,雙眼含淚,目光隻停留在初知曉一人身上。
不知道哪裡刺激到了初知曉,他頓時暴起,通紅的眼睛席卷着恨意,死死瞪着薄荔言,一把扯過她纖細的手腕,怒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手腕傳來疼痛,薄荔言悶哼一聲,目光仍然流連在初知曉身上。
“放開!不許碰公主!”一個身着黑衣,腰間佩劍的男子閃至薄荔言面前,低沉的嗓音帶着毫不掩飾的怒氣。
初知曉狠狠甩開薄荔言的手,看她的眼神帶着昭然若揭的厭惡。
黑衣人扶住快要摔倒的薄荔言,焦急萬分地詢問:“公主,沒受傷吧?!”
“看什麼看!都給我滾!”那人瞬間換了一副面孔,沖徘徊的人群怒罵。
衆人一個哆嗦,被他眼中的殺意吓退,也顧不上其他,皆是四散而逃。
那黑衣侍衛看起來和二公主差不多大,左臉有一道猙獰的疤痕。蟄月看着他,在他眼裡捕捉到與初知曉截然相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