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他險些撲倒在地,吳東扶起他道:“你不是和姜管事去了錢莊,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快快快,快關門!”賀尋咽了口口水,驚慌道:“姓丁的找了人來對付少東家,姜管事讓我回來報信……他們就要到了!”
吳東當機立斷,讓人去取來長棍。賀尋道:“不行,快走,别在這裡了,都走!”
吳東莫名:“去哪兒?我們還會怕他們不成?”
賀尋急切道:“他們不是尋常人,他們都帶着刀!少東家的信印在你身上,快去會館求援!”
話音方落,門外便傳來了馬蹄聲,粗暴的敲門聲随之而來。
“開門!”
吳東來不及再問下去,匆忙從懷裡掏出一物塞進賀尋手中,道:“人都找上門了,再走也來不及了!交給你了,你快從後門走,我帶人在前頭幫你拖一會兒!”
一人高聲道:“裡頭的人聽着!不想吃苦頭受罪,就乖乖的束手就擒,開了門放我們進來!”
吳東不由分說,将賀尋推到廳堂裡,帶着餘下的夥計到前院去了,沖院牆外喊道:“青天白日,你們是哪來的匪徒,竟敢強闖民宅?”
院外一陣嬉笑,一人吼道:“小兔崽子!快開門,我們大哥可沒那麼好的耐性!”
賀尋仿佛無頭蒼蠅,心慌意亂往後院走。他一邊留心前頭動靜,一邊心生懊惱,覺得是自己把這些人引來的。眼不看路,一不留心差點撞上一人。
阿檀手肘重重抵上他的肩,賀尋吃痛退後,這才回過神:“阿檀姑娘?你快走,離開這裡!”
阿檀看了眼前院方向,淡淡道:“什麼事?”
賀尋不敢去碰她,聽到喝斥咒罵聲從前頭傳來,隻能拼命求她趕快跟自己離開,阿檀這才不緊不慢挪動腳步,跟着他往後院走去。
“那姓丁的找了個靠山,叫什麼韓八爺的,要來對付少東家。”賀尋說道,“韓八爺幫他除掉我們,他就把錢莊送給韓八爺。這人不知是做什麼的,手下個個都帶着刀!這可是在城裡,他們就敢白日闖上門來抓人……”
阿檀目光微動:“韓八爺?”
賀尋胡亂點頭,隻聽轟然一聲巨響,緊接着吳東怒喝聲傳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去搜後頭,都當心點!要是放跑了人,就等着回去領罰吧!”
“快走!他們要追上來了!”賀尋心急如焚,連聲催促。
阿檀臉色不變,似乎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對的是一夥什麼樣的兇惡之徒。兩人一出後門,賀尋立刻拉起挂在門上的鐵鎖把門鎖了起來,快步向巷子裡走去。
還沒走多遠,便聽見有人追了上來。賀尋身軀緊貼在一戶人家後門旁,恨不得從門縫鑽進去,轉頭看見阿檀面無表情站在路中間,忙向邊上挪了挪,小聲道:“阿檀姑娘,你快過來!”
“……那邊還沒搜!去那裡!”
賀尋心知隻要走不出這巷子,被抓到隻是遲早的事。他咬咬牙,把袖裡東西遞給阿檀,啞聲道:“你帶着少東家的信印去青州商會會館,就說有人要對少東家不利……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離開這裡。”
阿檀朝巷外一瞥,冷漠道:“不認識什麼會館的路,你自己去,我會讓他們走。”
賀尋難以置信看着她,阿檀道:“還不快滾,你想害死我?”
搜尋的人不斷靠近,腳步聲愈發清晰,賀尋見阿檀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隻能狠狠心,不敢去看她,低聲道:“你多保重。”
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處,在搜尋的人進入巷子最後一刻,阿檀借力蹬上牆,身姿輕盈一躍而起,眨眼間便攀至屋頂,居高臨下看着那三人走進巷子。
三人腰佩長刀,在巷中巡視一番,一人屈膝觀察地上腳印,道:“有人剛從這裡經過,興許還未走遠。”
“你到前面去搜一搜。”
阿檀腳尖踩碎一塊瓦片,扣住碎片向遠處一甩,發出些許聲響,一人當即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追去,喝道:“是誰,站住!”
阿檀悄然落地,鬼魅般出現在落在最後一人的身旁,在他正準備起身之時,雙手按住他的頭,手法幹脆利落地朝後一擰,那人連悶哼都來不及發出,旋即向下倒去。阿檀穩穩托住他的身體,順手摘下那人腰上佩刀,将他輕輕放在地上,其間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她從容不迫地握着刀追上前頭搜尋的男人,在他身後低聲道:“喂。”
那人聞聲回頭,阿檀一手握住刀柄,一手如撥弦弄樂般扣住刀背,在他轉身的瞬間手腕一彈,将刀鋒迎了上去,割斷了他的喉管。
男人一臉恐懼,試圖按住脖子上的傷口,但鮮血争先恐後從他指縫湧出,令他再也無法發聲,片刻後他靠着牆倒了下去。
阿檀站在那人屍首旁,稍稍拎起衣角,避開地上流淌的血,提着刀走向巷子深處。
下一刻一道人影從側方沖來,手中刀光一閃而過,朝阿檀斬下!
阿檀衣裙飛揚,身姿如旋舞般優美,險險避開了這緻命一擊,同時手中揮刀向前,接連數刀劈下,攻勢暴烈強硬,猶如狂風驟雨一般,與她那秀美沉默的外表截然相反。那人起先尚能抵擋一二,随着刀鋒逼近,刀落下時隻能見到重重虛影,最後隻聽铮然一聲清響,他手中長刀被當頭斬斷!
飛旋的斷刀倒映出他眼底的驚恐,很快就被血色所覆蓋,男人重重跪倒在地,手顫抖地朝胸口按去,但那折斷的刀已完全沒入胸膛,隻剩下刀柄在外。他看向面前的少女,顫抖道:“你是誰……”
阿檀一腳踩在他肩上,用力碾了碾,抓住那刀柄慢慢旋轉,那人随即慘叫一聲,阿檀收回手,豎起一指虛放在唇上。她睫羽微動,垂頭盯着那人,漆黑瞳孔中仿若有血光流轉,配上那張極美的面孔,卻讓人心底發寒。
她輕聲道:“韓琮在何處?”
那人忍着疼痛,艱難道:“我不知道……八爺的行蹤從不輕易透露,隻有他身邊的心腹才能知道。”
說完胸膛傳來陣陣劇痛,那人口鼻溢出血,喘|息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也不知道八爺在什麼地方,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阿檀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看了他片刻,緩緩起身:“是誰讓你們來的?”
那人忙道:“李堂主命我們守在附近盯着這座院子,裡頭的人有什麼動靜就上報給他。我們……我們是今日清晨才來的。”
阿檀收起腳,不再看他,繼續向前走去。
那人等她走後,才扶着牆站了起來,跌跌撞撞朝巷口走去。他正要大聲呼救,身後卻有破空聲響起,隻一眨眼的功夫,一截斷刃已穿透他的喉嚨。
小巷一側堆滿雜物,多半已破舊不堪,應是人家不要的東西,無處可放,隻得堆在後門。阿檀将這三人屍首拖到雜物裡,随便扯了幾個竹籠壓在上面,正好能掩蓋住。做完這一切,她拍了拍衣上塵土,剛要離開,忽然發現左袖被刀割了一條口子,頓時臉色一變。
這時從牆另一側傳來馬蹄聲,阿檀無聲無息翻上牆頭,看見不遠處有兩人騎着馬在四周搜尋,腰間也挂着長刀,裝束與方才三人一樣。
“照堂主的吩咐,你我二人前頭引路,一路留下記号,方便後頭的人跟上。”
“可看清那女人去的是什麼地方?别弄錯了,耽誤了堂主的事,小心他扒了咱們的皮。”
“……我是什麼人,這還能看錯?要是出了半點差池,我把頭割下來送給你踢!”
“罷罷罷,我要你的頭有何用?說來真是怪了,張隴怎麼還不回來,這地方不過巴掌大,随便搜搜也就算了,如何會耽擱這般久?”
隻聽一尖利哨音響起,一聲高過一聲,其中一人說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堂主已命人來催了,不管他們,由得他們事後挨罰去,我們先走一步。”
二人調轉馬頭,往大道行去。阿檀疾步從牆頭走過,繼而躍起,手腕一轉,刀鞘迅勢飛出,擊中一人,他立刻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随後長刀叮鈴一聲,在那人起身之時,正中他的後背,将他釘在了地上。
“什麼人!”
阿檀不答,跳下牆頭,落在奔跑的馬上,攥緊缰繩追上前方那人。那人也是馭馬的好手,見此情形,立刻夾緊馬腹轉向巷裡,拔出長刀,朝阿檀飛快沖來。
千鈞一發之際,阿檀俯身緊貼在馬背上,那刀從她頭頂掠過。那人騎着馬再度揮刀攻來,阿檀左腳卡在馬镫中,一手抓住馬鞍,當即側身挂在馬兒身上,鼻尖與那刀鋒僅隔半寸,堪稱險之又險。她面不改色,從馬鞍下内袋中扯出一水袋,擰松蓋子,朝着那人臉面擲去。
那人見一物迎面飛來,正要躲避,半空卻有冰冷的東西落下,他不知那是何物,不由心神大亂,來不及揮刀迎敵,手臂便是一痛,長刀脫手飛出,瞬息間被人拉下了馬。
阿檀伸手接住刀拋了兩下,繼而刀尖指向那人喉頭,道:“在哪裡?”
“……什麼?”
“今天早上,你跟着的那個女人,”阿檀說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那人唯恐她一刀捅死自己,竹筒倒豆子般飛快道:“……城西月漾湖邊,門外種着棗樹的那座院子。”
阿檀颔首,刀尖向前近了幾分:“記号呢?”
那人不敢不答,便說了自己留下的記号,乃是用灰顔料畫的圓圈,畫在牆角隐蔽之處,細看便能發現。
不等他求饒,阿檀便提刀了結了他的性命。把二人屍首放上馬背,牽着馬來到河邊,她将屍首與長刀都扔進了水裡,若無其事地騎上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