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棠呼了口氣,燭火搖晃,一時地窖中影影憧憧。她輕描淡寫道:“一件小事。”
段青想了想,終究是一點頭,應了她所求之事,道:“人可以借給你,但回安城中勢力繁多,你需小心行事,旁的倒不必擔心,唯有一人名喚韓琮的,人稱韓八爺,是韓相的侄兒,帶着一幫烏合之衆,在城裡稱王稱霸,興風作雨。回安校尉乃是韓相一手提拔上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對他所作所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人心胸狹隘,性情乖張,不到萬不得已,莫要得罪他。”
葉雲棠為段青斟上茶,道:“知道了,放心,沒空去得罪人。”
段青忽道:“跟你來的那是誰?樣貌生得不錯。”
葉雲棠簡單道:“一個朋友,路上結識的。”
段青不懷好意笑了起來:“什麼朋友,别是你的相好罷?”
葉雲棠莫名其妙,大呼冤枉:“當真是朋友,這才認識幾天……怎麼就成了我相好了?”
段青道:“你自小見到長得漂亮的女子便走不動路,這話騙騙自己也就算了,還騙得了我嗎?”
“這也算錯?”葉雲棠争辯道,“好看的人又不是遍地都是,偶然見到一個,自然要好好欣賞,不然豈不是辜負了這美貌?我這是憐美之心,和青姨你看到美酒便要品鑒一番是一個道理。”
段青捏住她的臉頰,笑道:“少強詞奪理了,你們夜方族的女子,十個裡頭有七個最後都和女人成的親,當我不知道?”
葉雲棠掙脫不得,隻得勉力為自己辯解:“……我又不喜歡女人!”
“你是不喜歡女人,”段青戲谑道,“你喜歡的是長得漂亮的女人。當心點雲棠,别怪我沒提醒你,美貌有時可是能殺人的。”
“……”
飛雪随風飄散,阿檀衣袂微揚,靜立廊下,眼中倒映着自夜空洋洋灑落的萬千雪花,半晌她伸出手,接住了幾點落雪,捧在掌中仔細看着。
“你要進屋喝茶麼?”黃衣少女從拐角處走來,帶着好奇打量着她,“屋裡燒了水,要暖和一點,你不怕冷嗎?”
沉默片刻,阿檀道:“不喝,走開。”
少女有點驚訝:“你說什麼,你……”
阿檀側過頭朝她看去,冷冷道:“我說,走開。”
她面上不見喜怒,平淡無比,但眼中卻如暴雪将至,湧動着某種冰冷而暴烈的東西,令人不寒而栗。少女本能感到危險,在她的注視下畏懼地向後退去。
“站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屋,不覺得冷嗎?”
阿檀聞言,身周冰冷壓抑的氣息突然一掃而空。少女擡頭看去,隻見一人從雪地走來。阿檀瞥了她眼,少女心裡一激靈,連忙轉身走了。
葉雲棠剛走近,便見那黃衣少女倉皇逃離的背影,問阿檀:“這是怎麼了?”
阿檀道:“不知道。”
葉雲棠正想幫她系緊披風的帶子,突然想起段青的話,手在半道一停,拂去阿檀肩上雪花,道:“多說了幾句,耽擱了一會兒。等了很久吧?”
阿檀極緩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有些犯困,聲音也有些低:“沒有很久。”
葉雲棠看雪有越下越大的勢頭,便說:“走,回去了。”
說完手中就多了一隻冰涼的手,葉雲棠微愣,看了看阿檀,見她神色自然,到底沒有放開。
回去的路上阿檀照舊是沉默不語,葉雲棠心事重重,也不大想說話。飛雪撞在燈罩上,腳下的光也随之搖搖晃晃,葉雲棠餘光一掃,瞥見雪從阿檀鬓邊散落開來,她的眉目在氤氲夜霧中有些模糊,美得幾乎不太真切。
葉雲棠心想如斯美貌,除非是個瞎子,否則也要為色所迷。但對于美貌之人,她一向是遠遠觀之,便如賞花賞景一般,無需走得太近,隻領會其意其韻就已足夠。
至于為何待阿檀不同,除卻容貌之外,或許是阿檀的遭遇讓她有些憐憫,此外也别無他意,更不可能往旁處想。
什麼相好,都怪青姨胡說……葉雲棠心中歎息,她又不喜歡女人,多半是把阿檀當妹妹來看了,順手照顧一二,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