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上前詢問,卻發覺那兩個人的氣壓過于寒冷,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發咻。
像兩頭下一瞬間就要撲上來将他撕咬的狼。
苧沭淡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程庭,随後收回視線,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你餓了麼?我做了一些點心。”
旻止說話時語氣依舊平淡溫和,與先前釋放冰藍藤蔓時展露的殺意完全不同。
腳步聲“提提踏踏”的,跟在一塊碎裂的玻璃上行走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别。
苧沭神情有些恍惚,聽後隻是輕聲道:“好。”
“以後你可以安心呆在基地裡,在外面是不是被吓壞了?”
她搖頭:“沒有,你送的共享五感的技能還挺不錯的。”
苧沭歎了口氣,腳下的步伐也有些疲軟:“我感覺很累,想要休息。”
旻止沒有再繼續說話,他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颀長的身影裹住了女子身影的輕顫,在光影之下顯現出一片沉默。
.......
地點:人類基地内部。
旻止端着自己做的各類吃食走到了苧沭的房間,他敲了敲門,發現這扇門并沒有徹底地合攏。
即便他可以直接推開,但他依舊選擇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苧沭的答複。
“進來吧。”
苧沭已經收拾完畢,此時平淡地坐在工作台旁。
頭發被她規整地紮了起來,身上的衣服緊貼,沒有多餘的累贅,看起來幹淨利落。
米色的桌台上擺着一枚已然破碎的钿螺珍珠
她将碎裂的珍珠小心地放置在一個上好的首飾盒中,擡頭看向旻止,微笑道:“怎麼啦。”
不知怎地,一種巨大的無力感順着腳趾向上蔓延,直沖他的大腦,将他一點一點地徹底籠罩。
旻止盯着那碎裂的珍珠,一種名為妒忌的情愫逐漸在胸膛擴散,瘋狂絞殺着他的理智。
明明室内的溫度保持在人體适宜的二十六攝氏度,可是他卻覺得自己渾身冒出了冷汗。
他維系着體面,盡力别開自己的眼神,依照着理智指揮着行動,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台上:
“這些蛋糕是新品,還有新鮮包的餃子。”
苧沭最喜歡的兩種食物,就是蛋糕和餃子。
為此,旻止嘗試了很多種不同的做法。
蛋糕的外表皮沾上了些許脆皮,似乎隻要咬下就能享受到這香甜。
她拿起旁邊的叉子,小小地挖下一勺,随後在嘴中細嚼慢咽了起來:
“很好吃。”
“嗯,好吃就行。”
旻止拉了旁邊的一張米色皮質軟椅,眼神依舊無法忽視那刺眼的白色,他張開口,帶有一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小心翼翼:
“那顆珍珠已經壞了。”
“是的,不過留個紀念也不錯。”
苧沭盡可能語氣輕快。
他沒有聽到自己滿意的答案。
旻止下意識地抿唇,從前他最擅長調解與苧沭之間的氣氛。
他學習着人類的禮儀,克制着本性朝面前的少女展露着自己的“友好”。
依照人類的習俗,朋友之間保存好贈送的禮物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應該理解并尊重的。
旻止盯着那顆珍珠,眼睛越發刺冷。
他覺得有些發慌,這種失控的感受讓他感到暴躁。
體内的觸手蠢蠢欲動,想将那顆珍珠徹底碾碎的意念像是一顆陀螺在他的腦海不停打轉。
卻又被條條框框的束縛壓制着。
他不能很明白這種情緒。
不,朋友之間才應該稱得上互相珍視,那條低賤的人魚不能是苧沭的朋友。
這是任務的規定。
想到此處,旻止舒心一笑,他有責任将有關于人魚的一切痕迹抹除。
苧沭向來都與他是同類,不可以被這地球上的生靈污染,他将執行規定洗滌少女身上沾染的一切。
他滿意地保持着自己溫和的微笑,正欲伸出觸手清除面前化為人類的記憶,可冰藍色的藤觸剛要破開皮肉,少女的話卻生生打斷了進程。
“你破壞了我們的任務。”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分崩離析。
旻止的雙眸逐漸變為冰藍,所有搭建的幻想開始搖搖欲傾。
他大腦瘋狂運轉,努力找尋着最後一絲懸崖勒馬的迹象。
在那之前,他隻能努力維持着自己最後一絲體面的僞裝。
苧沭安靜地看着面前的人,再一次用勺子挖下一小塊草莓味的紅色絲絨蛋糕:
“你用這樣東西來壓制我的記憶,為什麼?”
她不理解。
旻止的所作所為,她都不太理解。
她看向面前擺放的兩種食物——甜膩的蛋糕和香酥的水餃。
第一次接觸到他手藝的時候,她還以為這是旻止純粹地“創造”。
就像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怪物突然生出了一絲人性般,她看到黑白之外有了第三種顔色。
苧沭很高興,且毫無任何懷疑地吃下了這些由他呈遞的食物。
現在看來,一切不過就是他的謀局利用。
但她已然知曉了一切計劃,又何必多此一舉?
苧沭看向旻止,等待着他的答案。
在她的心裡,旻止是她的老師,是她的兄長,是她唯一的依賴。
同時,也是一個沒有人性,殘忍且冷酷的瘋子。
記憶一點一點地蠶食着二人的理智,
就好像時間在啃噬之中被逐漸地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