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籁俱靜。
跳動的燭火将孫環的廂房勉強照亮,但暖黃的光暈非但能驅散彌漫四周的詭異氣息,反而在這寂靜的襯托下,愈發顯得微弱而單薄。
顔月此刻在躺床下閉目養神,靜靜地等待李子歇的到來。
子時一到,夜色越發沉悶,烏雲轉瞬将明月裹挾,變故就在頃刻之間陡然發生。
床上的孫環毫無征兆地開始打起了冷顫,嘴裡不斷發出痛苦地嗚咽。
顔月原本平穩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上,她蓦然張大了眼睛,在這漆黑的黑夜裡,這雙眼睛亮得奪目。
緊閉的門窗吱呀一聲,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緩緩推開,霎時一股刺骨的冷風從屋外吹來,緊接着室内火紅搖曳的燭光竟轉瞬變成了瘆人的綠色,處處透露出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
來了。
顔月放輕了呼吸,屏氣斂息,全神貫注地捕捉着周遭哪怕最細微的動靜。
朦胧的霧氣從窗内鑽進來,慢慢在門口凝聚出一個高大的人形。
隔着床檻的縫隙,顔月隻看到身穿白衣的女鬼飄在空中,她裸露的皮膚慘白到幾近透明,崩裂的血肉肆意翻卷着,像是被利刃撕扯,然後又被草草地縫上。
顔月眉頭緊鎖,果然是被碎屍了。
她虛空劃出一張符咒捏在指尖,側着身子,目光順着狹窄逼仄的床縫投去,隻見李子歇正在以一種緩慢又詭異的姿态,朝着孫環所在之處挪移。
随着她緩緩靠近,顔月瞳孔瞬間急劇收縮,一股寒意從脊背直達頭頂,她驚恐地瞧見李子歇的脖頸之上竟空空如也!
本該頭顱所在的位置,此刻隻有一圈黑黢黢的暗影,好似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正源源不斷地散發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她頭去哪兒了?!
顔月雖然什麼恐怖場景都見過,可在這死寂沉沉的夜裡,毫無防備地直面這樣一具無頭女屍還是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捏緊手上的符咒,緊張地吞了口水。
白日裡僅是葬身之地李子歇殘留的怨氣都足以讓人膽寒,可見她對孫家積怨多深。
顔月雖然畫符的本事不小,可到底現在修為不夠,若是真要硬碰硬,她倒不是沒有把握自己不能脫身,隻是到時候孫環可就遭殃了!
顔月咬牙,雖然她對孫家碎屍一事憤怒不已,可到底李子歇如今已經是鬼了。
那手上沾了人血和沒沾人血的鬼是兩個東西,所以就算顔月如今再不悅,也隻能先困了她再說!
李子歇慢慢得往孫環的床邊靠近,無頭身影越是逼近一分,廂房内的綠色燭火便越是活躍,像是一群裂着嘴無聲驚叫狂歡的鬼影。
顔月看着緩緩向陣法靠近的李子歇,默默在心裡倒數……
三……二……一……
顔月正要捏符咒沖出去,誰料就在離陣法一步之遙時李子歇頓住了腳步!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顔月眼眸瞬間睜大。
隻見李子歇忽然停下,她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李子歇一邊找 ,飄忽嬉笑的聲音一邊從斷掉的脖頸處幽幽傳來:
“啊……頭呢……環郎……你把我的頭藏在哪裡了……”
原本還在顫抖的孫環一聽到李子歇的話立刻停下,他嘴裡發出毛骨悚然的嗤嗤笑聲,回道:
“呵呵,娘子,頭我藏在床底下呢。”
顔月聽聞心髒猛地一縮,她立馬捏緊符咒,迅速往身後看去——黑暗中空無一物,唯有一片死寂!
沒有頭。
顔月松了口氣,一雙愠怒的雙眼盯着床闆,心裡頓時将孫環罵了一通。
人都陷入夢魇了還在胡說八道!
想着,忽然一陣暗沉的綠光蓦然打在她的臉上,顔月有過短暫的錯愕,她蓦然回頭,看到此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無頭女屍抽開了床檻,正在以一種扭曲、詭異的姿态往床底下看過來,她将那沒有頭顱的脖頸低垂着,正對着床底的方向,好似要用那看不見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審視床底的每一處角落 。
顔月猛然屏住了呼吸。
那女鬼沒有頭顱,她又用符咒掩蓋了自己身上的活人氣息,隻要不動,她發現不了自己。
而下一秒,李子歇猛然伸出冰涼血腥的手向顔月襲來!
顔月心底猛地一緊。
就在尖銳的指尖離顔月不過一指距離時,原本床上安靜躺下的孫環又突然開始說話:
“呵呵,娘子,怎麼還不來找頭啊……”
李子歇就在此時收回了手,顔月見狀又舒了緊皺的眉頭。
“嗬嗬。”
李子歇詭異的笑聲從脖子裡擠出來,她像個僵硬的木偶起身飄到孫環的身邊。
男人所蓋的被子底下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凸起,仿佛有什麼可怖的東西在此蟄伏。
李子歇伸手,被子憑空掀開,一顆黑發覆面的頭顱赫然露了出來!
李子歇伸手拿起那顆頭顱,對着孫環說話時聲音輕柔卻又透着一絲别樣的怪異。
她笑道:“環郎啊環郎,怎麼把人家的頭藏在這裡了。 ”
李子歇雙手握住自己的頭顱,伴随詭異又沉悶的“咔嚓”一聲,竟然生生将頭顱按在自己空蕩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