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大理城,一個富庶繁華的鎮上,出了一件又奇又喜的事兒,當地有名的豪商巨賈魏大善人要娶妻了,娶得不是新人,而是已經成親多年的幾位美貌夫人,其場面聲勢浩大,規格極高,每位夫人皆是三書六聘,八擡大轎,據說每位夫人都是十裡紅妝,極有台面。
可奇就奇在,這魏大善人和幾位夫人,娃娃都有好幾個了,多年的老夫老妻,竟突然辦起了婚嫁之事。
其奢豪的宅子周圍挂起了大紅色的燈籠和喜花,喜慶的紅毯從大宅門口一直延伸到集鎮中心。
鎮上的百姓說起此事來,不由啧啧稱奇,大為不解,這魏大善人多年之前搬來此地,據傳聞是做錢莊生意的,家底豐厚,嬌妻美妾,兒女雙全,其樂融融,讓鎮上百姓甚是羨慕。
不過如此巨豪富甲,沒有什麼架子,十分随和,出手闊綽大方,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布施窮苦百姓,贈飯、施粥、送衣送物。
鎮上百姓受其恩德,不論是苗族人還是漢人,每每提起魏家都誇贊其福澤鄉裡,樂善好施。
魏家廣結善緣,就連當地縣令也深受感動,特賜匾額“仁心仁術”以示褒獎。
如今舉行這樁奇怪的婚嫁之事,魏家更是豪闊請人參加,其酒席布置已經從宅裡擺到了門外好幾丈遠,沒能收到邀請的,就是拱手上前賀喜,也能得幾兩銀子。
鎮上百姓雖然心中不解,但都自願前往捧場,一時間魏家宅子,是人群湧動,門庭若市,進進出出,每人臉上皆是挂着喜色。
蔚芊竹已到了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粉色衣裙,簡單挽了個發髻,身姿婀娜修長,眉目如畫,清雅靈秀,一雙彎彎的眉毛揚起的時候像建甯,更多的像蔚安安。
她調皮的帶着年幼的弟弟妹妹,穿梭在人群中,時不時的拿把瓜子,偶爾拿些糖果和糕點,分給跟在身後的跟屁蟲們。
三四個小娃娃吃着糕點,含糊不清的問道“姐姐...怎麼不見哥哥跟咱們一起玩?”
蔚芊竹朝院子裡掃了一眼,将瓜子皮吐在地上,揚起下巴,說道“呐,書呆子正在記錄客人給老爹的賀禮呢,這個書呆子,還總是喜歡圍着筆墨打轉。老爹,真是會物盡其用,這下不用請賬房先生了。”
幾個娃娃不明白她再說什麼,貪嘴的吃着糖果和糕點。
許是姐弟心有靈犀,蔚铄停下筆,擡頭朝蔚芊竹這邊望了過來,他面冠如玉,唇若塗丹,劍眉飛揚,一雙眼睛帶着幾分妖冶,不經意的蠱惑人心,雙唇微翹,長身玉立,斯文風雅。
“還真是個書呆子....”蔚芊竹見他又低頭提筆記錄,輕笑一聲,笑道“走,姐姐帶你們玩去。”
幾個娃娃樂得小跑跟在她的身後,在人群中來回穿梭。
碩大的宅子中,停放了足足七個花轎,每個花轎旁,都配有八個轎夫,恭敬的等候。
三四個裁縫急急忙忙的端着做好的吉服,遞交給服侍夫人們的丫鬟,丫鬟們清點過後,将吉服和朱紅碧翠的鳳冠一起送入各個夫人的屋中。
後院的花園之中,七個美豔如花的婦人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神色掩蓋不住的激動和欣喜。
時間并未給她們留下多少痕迹,七人越發的風情萬種,美貌豔麗,淡妝嬌面,眉目流盼,巧笑嫣然,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
雙兒看着滿府的喜慶紅色,含羞的說道“沒想到相公真的辦起了喜事,此番外人瞧了,還不知怎麼笑話咱們。”
阿珂笑道“咱們過自己的日子,輪得着他們笑話麼?外人可管不着。”
蘇荃嬌媚一笑“阿珂妹妹說的是理,沒想到雙兒妹妹都當娘的人了,還是這麼害羞。”
曾柔笑道“安安為了這事,忙前忙活,事事巨細,着實辛苦了。”
建甯嗔怨道“她那個死人頭,磨磨唧唧,拖拖拉拉,早就該辦的喜事,非得拖到現在。”
沐劍屏秀眉一蹙,說道“那也不能怪魏大哥,也是一直有事耽擱了。”
眼見兩人又要争執起來,方怡急忙說道“好了、好了。過一會就要上花轎了,我看啊,你們還是盡早試試婚服合不合适罷。”
建甯和沐劍屏努努嘴,這才沒有吭聲,其他幾人見狀,掩口輕笑,這麼多年過去,脾氣還是如此。
方怡看着滿院的喜字,目光瑩然,呼吸有些急促,自己一直期盼的婚嫁終于到來,此生再無遺憾。
不光是方怡神情激動,其他幾女心中皆是一樣,哪個女子不想風風光光的明媒正娶呢?
正說笑着,府裡管家匆匆進來,遞給蘇荃一封信,蘇荃接過,揮手讓他退下,打開信件,而後歡喜說道“如此真是太好了。”
幾女不明所以,曾柔開口問道“荃姐姐,怎麼了?”
蘇荃将信件遞給她,嬌笑道“安安為我們辦這麼隆重的喜事,要是得知這個消息,她會很開心的,咱們也不告訴她,給她個驚喜,諸位妹妹,你們說如何?”
大家湊近信件,低頭看去,均是眼前一亮,不敢相信,不約而同的點頭。
阿珂神情激動,忙問道“荃姐姐,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蘇荃說道“自然是真的,阿珂妹妹放心就是。”
方怡樂道“就聽荃姐姐的,咱們就給安安一個驚喜。”
剛收好信件,丫鬟走了過來,恭敬說道“諸位夫人,時辰快到了,還請回房試穿嫁衣。”
七女一愣互相瞧了瞧,皆是面帶粉霜,如桃花豔開,眼角眉梢含着笑意,互相微微欠身,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腳步都有些急促。
蘇荃回到屋中,關上房門,就看到床上擺放着鳳冠霞帔,心中一顫,不由自主的走近。
那鳳冠單單看着就無比奢華精緻,純金的鳳冠有着精美的雕花,兩側還有光澤的珍珠點綴,垂下的金絲閃閃發光,嫁衣赤紅明豔,衣襟的刺繡是如意雲紋,華貴動人。
蘇荃眼中含着淚光,如白玉般的手掌輕輕撫上了如絲綢般的嫁衣,思緒翻湧,還記得被洪安通搶去的時候,那天赤紅的嫁衣被硬生生的套在自己身上,受了無盡的屈辱,與那惡心的老怪拜堂,現在想來,心中還陣陣泛嘔。
蘇荃眼中含着冰冷的煞氣,收回了手掌,生怕染髒了這美麗的華服,走到桌案之前,她平日喜愛丹青,蔚安安就準備許多的文房四寶,每一樣皆是極品。
想到她溫柔的愛意,蘇荃眼中煞氣褪去,如初雪消融,紅唇不由自主的翹起,翻看自己所畫的畫卷,從一開始與蔚安安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在通吃島上生子,隐居。
她都一一畫了下來,時隔那麼多年,往事一幕幕,卻還是記憶猶新,不能忘懷。
蘇荃越看,笑意漸濃,手指撫上了畫上蔚安安的臉龐和铄兒的模樣,原本是想利用她的,是從什麼時候喜歡她、相信她、依賴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好在自己沒有愛錯人,她還是相處中令人動心的愛人。
終是翻到了最後一張,蘇荃手一頓,畫卷沒有完成,隻是畫了個房子的樣式,便再也沒有動筆。
蘇荃看着這張沒有畫完的圖,笑容逐漸隐去,回身望了眼床上的鳳冠霞帔,一時間有些心慌意亂,這張圖原本是要畫她從皇宮離開,相救茅十八的....
她怔怔的看着房子的樣式,抓緊了桌角,手掌泛着青白,雙腿發軟,坐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濁氣,腦海中不斷浮現那晚的場景。
那晚,蘇荃剛從雅慧的宮中出來,正往皇宮中的東北角矮牆趕去,走到廊上,忽然一人在後叫道“阿荃...這是要去哪?”
蘇荃身子一僵,以往的嬌媚全然消失,回身看到對方提着燈籠走近,神情凜然,張了張口冷聲道“有什麼事?”
“哎...”對方歎了口氣,微弱的火光照着面容有些忽明忽暗,神色甚是愧疚,柔聲說道“多年未見,态度何必這麼差?畢竟我是....”
蘇荃環着雙臂,嘲諷笑道“你現在是有身份牌面兒的人,找我這等草民幹什麼?”一雙妖冶的雙眸充滿了恨意,瞧着那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容。
對方呼吸急促,目光充滿憐愛,想要上前,卻局促不安的笑了笑“讓我好好瞧瞧你,真的變得越發标緻了。”
蘇荃神色微變,見對方臉上有着細細皺紋,頭發夾在了不少白發,心中不是滋味,張了張口,将頭扭到一邊。
此時巡查皇宮的侍衛們走了過來,見到二人,恭敬請安道“參見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說道“你們都起來吧,這邊暫時不用派人巡邏了,老祖宗這兩天身體不怎麼好,不喜歡别人打擾她老人家的清靜。”
巡查侍衛的隊長急忙說道“是,奴才這就通知衆衛隊,這邊清場。”說罷再次行禮,才領着衆侍衛離開。
蘇荃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微微的心軟也消失殆盡,冷笑道“那草民也得尊稱您蘇麻喇姑,要是沒什麼草民就告退了。”
蘇麻喇姑着急的上前一步,柔聲叫道“小塞音,你不認姑姑了麼?”
蘇荃眼底恨意翻湧,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叫這個名字,我隻有相公和兒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親人。”
蘇麻喇姑踉跄後退一步,神情哀傷,說道“你還在恨我...我對不住你父親,也對不起你...”
“對不起?隻是對不起麼?你同意我嫁給那個惡心的老男人,他都可以當我爺爺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很惡心。”蘇荃心中各種情緒如滔天的巨浪一遍遍的翻湧,怒聲的質問,淚水就要奪目而出,硬生生的壓了下去,說道“現在說這些沒用了,你還有什麼事?”
蘇麻喇姑抓緊了燈籠的把手,嘴唇顫抖,紅了眼眶,頓了一會,說道“老祖宗要見你。”
蘇荃低垂雙眸,隐去眼中的恨意和反感,平靜說道“走吧。”
兩人并排着走向西廊,拐了幾拐,來到熟悉的院子外,蘇麻喇姑停住腳步,柔聲說道“小....”随即改口說道“阿荃,見了老祖宗...”
蘇荃淡淡說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該如何。”
蘇麻喇姑神情黯然,提着燈籠,進了院子,門外的四名宮女,輕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燈籠,行禮說道“參見蘇麻喇姑。”
蘇荃蹙起了眉頭,這四個宮女竟是大高手,看了看夜色,心中焦急,得盡快出宮才行。
蘇麻喇姑說道“免禮罷,你們在門外候着。”
四名宮女颔首答應,齊齊退到兩旁。
蘇麻喇姑輕叩三下門,而後推開房門,蘇荃跟在她身後,踏入了這個她一生都不願再來的屋子。
房門被屋外的宮女輕閉,屋中充斥了不知名的花香,清香萦繞,久久不能散去。
蘇荃緊蹙眉頭,這些花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隻要呆的久了,身上的花香味十天半月都久散不去。
隻見孝莊坐在椅子上,身上鋪着較厚的毛毯,她已經滿頭銀絲,面容蒼老,雙眼閉着,似乎是睡着了。
蘇麻喇姑輕走上前,俯下身湊近低語了幾句。
隻見孝莊沉吟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瞧了過來,蘇荃心中一凜,雖然她已經老去,但一雙眼睛還是入目如電,人老心卻不糊塗。
孝莊笑眯眯的問道“是小塞音回來了麼?”
蘇荃上前跪倒在地說道“奴婢蘇荃叩見太皇太後。”
蘇麻喇姑臉色微變,剛要開口,孝莊笑呵呵的說道“真的是小塞音啊,這麼久不見,真是美若天仙啊。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回家了,也不第一時間來看看我,看來我這把老骨頭是沒人惦記了。”
蘇荃面色平靜,磕頭謝恩,手緊握成拳,又松了開,站起身恭敬說道“太皇太後身體強健,必能長命百歲。”
孝莊笑着說道“哎呀,這孩子還是那麼會說話,跟她十幾歲的時候一個樣。小塞音呐,這又沒有外人,你那個假名字就不要用了,還聽着生分。”
蘇荃說道“不敢,奴婢奉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的旨意,潛伏在神龍教洪安通身邊,這個名字已經用的習慣了,一時間也改不過來。”
蘇麻喇姑心疼的看着她,又輕輕歎了口氣。
孝莊見她二人這樣,不由想起了自己和福臨,說道“說是不生分,出去了那麼多年,倒是我和你姑姑對不起你啊。”
蘇麻喇姑輕聲道“老祖宗...”望着蘇荃,忍不住流下眼淚。
蘇荃淡淡說道“奴婢不敢,為太皇太後辦事是應該的。”
孝莊問道“神龍教徹底消滅了麼?有沒有幸存的餘孽?我擔心他們會卷土重來。”
蘇荃說道“回太皇太後,神龍教徹底被消滅,教主洪安通被魏安就地格殺,教中數大高手聯合反叛洪安通,被洪安通一一殺掉,這些都是奴婢親眼所見,剩下的那些個教衆基本都死在火炮之下,僥幸存活的,沒有洪安通的獨門解藥,也活不過多時。”
孝莊沉吟一聲,甚是滿意,又問道“那四十二章經呢?”
蘇荃有些緊張,說道“四十二章經先前被潛入皇宮卧底的毛東珠所得幾本,全部呈交洪安通,洪安通死後,奴婢将其銷毀,還有洪安通和吳三桂密謀聯合反叛,吳三桂為表誠意,特地将自己手中的經書贈送與洪安通,奴婢也銷毀了,應該是毀掉了四五部。剩下的奴婢就不知在何處了。”
孝莊并未說話,蘇荃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能不能瞞過去,等了許久,才聽見她說道“此事辦的很好。阿彌陀佛,真是天佑我大清啊。”
蘇荃這才松了口氣,隻聽孝莊又問道“你現在跟在魏安身邊,他深受寵愛,權勢熏天,其勢頭可不比當年的吳三桂差,那可有對大清、皇上不軌之心啊?”
蘇荃不緊不慢的說道“回太皇太後,魏安并無僭越之心,他對皇上忠心耿耿,還曾與奴婢多次說起過,想要辭官退隐。”
孝莊來了興趣,問道“還有這等事?世俗之人皆是愛權愛财,他從一個身份卑微的奴才,一躍成為了爵爺,還能輕易放手麼?”
她身子從椅中坐起,微微前傾,仔細的盯着蘇荃,問道“莫不是你有了他的孩子,成了他的夫人,對他動了心,就特意偏袒他,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和任務?”
蘇麻喇姑看到蘇荃身子輕顫,心疼的想要上前勸慰,孝莊一擺手,阻止了她。
蘇荃将心中厭惡隐去,直直的看着孝莊雙眼說道“奴婢不敢有半點欺瞞太皇太後,魏安決然沒有任何不軌、反叛、對皇上、大清不利的想法和念頭。”
孝莊說道“人心這東西,是最拿捏不住的。若是他日後有呢?你該如何做?”
蘇荃隻感覺她無聲的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點點的收緊,有些喘不過氣來,吸了口氣沉聲說道“奴婢一定會大義滅親....殺了魏安..親手...”
孝莊問道“你話雖然這麼說,到時候真的能做到麼?”
蘇荃如鲠在喉,就快要哭了出來,強裝鎮定的說道“自然能,奴婢一直謹記太皇太後的訓誡,不論何時何地何處,一切都要以大清為先,以大清為重,為大清犧牲一切。”
孝莊點頭說道“好在你還沒感情沖昏了頭,沒有忘記這些。你父親攻打準噶爾,死在了戰場上,為咱們科爾沁立下了不少功勞,你也要像你父親一樣,守護大清,為大清立功。”
蘇荃颔首答道“是,奴婢謹記。”
孝莊說道“若魏安真變成和吳三桂一樣的時候,你要下不去手,那就别我狠心,另找别人下手了,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他一個,連你的兒子也得死。”
蘇荃驚懼萬分,後頸冒出了冷汗,她太了解孝莊的手段,說到絕對能做到,咬着牙說道“是,奴婢謹遵太皇太後的旨意。”
孝莊這才滿意,側頭問道“蘇麻,明日玄烨是不是要斬殺茅十八?”
“是..是的,老祖宗。”蘇麻喇姑用衣袖擦了擦臉,眼眶通紅,不住的朝着侄女看去。
孝莊說道“茅十八這個莽漢,現在還不能死,他還有價值,不說他和天地會的逆賊來往密切,順着他查,遲早能将天地會那些逆賊一網打盡。”
蘇荃眼中浮現驚喜,既然孝莊這麼說,那救下茅十八就更加簡單了。
蘇麻喇姑說道“那老祖宗,您的意思是?”
孝莊說道“一會,你替我拟旨,将我的旨意交給玄烨,并且說明其中緣由。這事就交給小塞音去辦吧,救下那個莽漢,魏安還能更加信任她,更會對她毫不設防,一箭雙雕,何樂不為?”
兩人臉色一變,齊聲應道“是。”
孝莊說道“讓玄烨安排明日看守法場的人員,朝中的一些個大臣太不安分,是該清除掉一些人了。借小塞音的手除掉他們,再好不過了。”
蘇麻喇姑走到桌案前,拿出孝莊的金印,準備開始拟旨。
蘇荃覺得這屋中的花香嗆得讓人惡心,忍着不适,開口說道“奴婢出去等,不打擾太皇太後下旨。”
孝莊說道“也好,你先出去吧。”
蘇荃行禮,退出了屋子,在門外的廊下,大口呼着新鮮口氣。
蘇麻喇姑一直看着蘇荃離開,暗自神傷,歎聲提筆拟旨。
孝莊開口問道“蘇麻,你們姑侄吵架了?”
蘇麻喇姑輕聲道“是我愧對于她。她不會原諒我的。讓她那麼小的年紀,去引誘洪安通那老賊,強逼着嫁給他,确實對她不公平。她怎麼對我都是應該的,我欠她的。”
孝莊沉聲說道“嫁入在皇宮裡的女人,哪一個是心甘情願的嫁人,無不是為了家族榮耀,就連我當年不也是嫁給了一個老男人麼?這世間的人和事,不由自主的太多了,哪能事事遂心,總是要犧牲一些的。”
蘇麻喇姑寫着懿旨,沒有說話,孝莊知道她心裡是有怨的,說道“能吵架也好,福臨遠在天邊,想吵都吵不起來。沫兒,我虧欠你,大清也虧欠你...”說着便咳嗽了起來。
蘇麻喇姑急忙放下筆,走過來給孝莊輕柔後背,哽咽的說道“你知道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我隻是....有些難受...阿荃受了太多的苦,我本應該照顧她的。”
蘇荃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眼淚止不住的流,初秋的涼意打在她身上,讓她如同堕入冰窖,無人救贖,即使洪安通死了多年,提起他,整個人還會後怕和惡心。
她想念那個無比溫暖的懷抱,和兒子的關懷,隻有在她們身邊,整個人才像是活着。
沒一會,蘇麻喇姑推開房門,手中拿着黃布包裹的懿旨,見蘇荃臉有淚痕,忙問道“阿荃,你哭了...”
蘇荃擦幹眼淚,沉聲道“趕緊走吧,時間塊來不及了。”
蘇麻喇姑張了張口,收回了手,歎聲道“好,這就走。”
兩人出了院子,步伐匆匆的朝乾清宮趕去,一路上寂靜無言,隻有呼吸聲和腳步聲,均勻的交替。
巡查的侍衛,早已被孝莊下旨清場,不得擅自出入。
忽然間,蘇麻喇姑停住,沉聲道“阿荃,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我不怪你。我想說,當時老祖宗讓你去辦這件事...我的心裡有多痛苦,你是我的侄女,我當然心疼,可誰讓你是科爾沁的女人,科爾沁的女人生來就是為大清犧牲的,這是注定的。”
蘇荃聽夠了這些話語,隻感覺是天大的笑話,似笑非笑說道“注定?憑什麼?大清需要一個女人去伺候一個老男人才能穩固?這樣的話和前明相比,也不過如此。噢,不,最起碼前明還有點骨氣,好歹皇帝為了百姓自盡了,大清....”
“住口!不準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蘇麻喇姑抓住她的胳膊,警惕的看着周圍,好在那些巡查侍衛,走夜的太監、宮女都讓清場,否則以蘇荃這番話,必定要殺頭。她又着急又難過,臉色很差,說道“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去嗎?我答應過你爹要好好照顧你,如今,讓我死了以後,怎麼向你爹交待。”
蘇荃猛地甩開身子,嘲笑道“有什麼可交待的?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照顧我?就是照顧到讓我去陪一個足以當我爺爺的老男人,那我爹可真是瞎了眼!别跟我說你沒有辦法,你當時根本沒有說一句不答應的話,也沒有幫我求情。你什麼都得到了,隻有我和我爹犧牲了一切,真是可笑之極。以後不要說我是科爾沁的,我娘是漢人,我并不全是科爾沁人。”
蘇麻喇姑再也忍耐不住,哭着說道“我失去了你!這些年來的日日夜夜,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為什麼當年你父親領你進宮,讓她瞧見,我時時刻刻都在愧疚,為什麼沒能力阻止你踏入火坑....”
蘇荃看着她,眼神柔和了許多,側過頭沉聲說道“一切都晚了,這座皇宮會吃人的,你已經被它吞噬的逃不開了....”
“嘩啦...嘩啦..”一陣疾風吹來,桌案上的畫卷被吹散,有的散落在地上。
蘇荃回過神來,臉色蒼白,額頭布滿了汗珠,摸着那副房子樣式的畫卷,喃喃說道“姑姑...”
“夫人...”蔚安安歡喜的推門而入,見蘇荃坐着愣神,臉色極差,伸手撫上了她的額頭,擔憂問道“怎麼出這麼多汗?不會是着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