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安安說道“怎麼了?知府大人有什麼想說的?”
那知府笑道“魏公爺,你想啊,這馮伯爵失蹤,馮家上下也應該詳細調查,那些個妻妾、仆人、奴婢應該知道馮伯爵失蹤之前去了哪裡。等查的清楚,咱們再去泰都統府上,也不遲啊。”
蔚安安樂道“知府大人說的不錯,咱們先去忠誠伯府瞧瞧去。”
鄭克塽見她沒有為難自己,松了一口氣,恭敬的将二人送出了府,看着八擡大轎遠走,匆忙回府,命人緊閉大門,他不知道馮錫範卷入了什麼事情,隻盼望不要連累自己才好。
兩人來到了忠誠伯府,進入府中,蔚安安差親兵前去傳命馮府全家人口,在西廳等候問話。
不過一會,親兵隊長上前禀道“回大人:馮家家人男女一共七十九口,現已全部在西廳等候。”
那親兵隊長有說道“回大人:審問公堂已設在東廳。”
蔚安安和順天府知府來到東廳,見審堂的公案已經擺好,于是居中坐下,知府在下首坐着相陪。
她坐在椅中,擡手沉聲道“帶人。”
親兵帶了一個年輕女子過來,約莫二十三四的年紀,生得姿豔,袅袅娜娜的在公堂前跪下。
蔚安安問道“下跪何人?”
那女子說道“賤妾是伯爵大人的第五房小妾。”
蔚安安說道“起來回話。”
那女子有些遲疑,還是緩緩站起了身,沖她嫣然一笑。
那知府心想:好在魏公爺對馮家的人倒不兇惡,不過這馮伯爵的小妾未免太不莊重。
蔚安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說道“我叫菊芳。”随即扭了下腰肢,神态嬌媚,她本是堂子妓女出身,有些個習慣還是沒有改掉。
蔚安安一愣,便樂道“你家老爺失蹤那麼久了,你可知道他去哪裡風流快活了?”
菊芳又是一笑,嬌聲道“大人有所不知,老爺之前上午都不在府中,直到中午才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蔚安安笑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上午不在府中?”
菊芳答道“從一月之前吧,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不見了蹤迹。”
蔚安安問道“聽說貴府逃走了一個姨娘?”
菊芳說道“是啊。她叫蘭香。哼,這賤人好不要臉。”
蔚安安說道“這老公不見了,跟了第二個男人,也是無可厚非。”
菊芳嬌聲道“是。”她低下頭去,卻向蔚安安抛了個媚眼。
蔚安安大樂,竟依稀見到窯--子裡的風光,側頭吩咐親兵道“來啊,這位菊芳姑娘提供了線索,賞她二十兩銀子。”
菊芳盈盈萬福,媚聲道“多謝大爺!”得到如此多的賞錢,她習慣一出口,便将公爺叫成了大爺。
打發了菊芳退下,蔚安安又逐一叫了馮家的家人、仆人、奴婢前來盤問,一月之前,馮錫範為何上午不在府中,去了哪裡。其嚴聲厲喝,說奉了皇上聖谕查案,如有隐瞞,一經發現,即可拖出去砍頭。
終是一個家丁跪倒磕頭,求饒說道“請大人饒命啊,小的不敢隐瞞。”
蔚安安與知府對視一眼,斥道“将你知道的事情詳細說來,否則即刻拖出去打死。”
那家丁身子顫抖不止,結巴的說道“之前老爺上午不在府中,夫人...夫人懷疑老爺在外面又看上那家的姑娘,便差小的在老爺離府的時候,跟在老爺身後,小的一直跟随老爺到了甜水井胡同口,怕被老爺發現,就再也沒敢進去了。”
蔚安安嘴唇微翹,心裡止不住的開心,沒想到此次還有意外收獲,到省下她往後的布置了,于是問道“你說的可句句屬實?”
那家丁磕頭說道“小的絕不敢欺瞞大人,絕無半句假話。”
蔚安安吩咐親兵,準備紙筆,讓這家丁畫押,說道“知府大人,如今案子有些線索了,咱們在辛苦一趟,去甜水井胡同查訪罷。”
那知府見這案子到了魏公爺手中,不出多時,就有了重要線索,心生感激,急忙點頭說道“魏公爺真是明察秋毫,卑職心生佩服,自當跟随魏公爺。”
馮府衆人面面相觑,心中頓覺不好,不知道老爺背地裡幹了什麼事,一時間人人心中自危,隻盼不要連累到自己。
蔚安安帶着知府、順天府的文案、捕快頭目、親兵,還有那先前畫押的家丁,前往甜水井胡同查看。
到了胡同口,正準備一間一間的院子仔細搜查,忽然衆人聞到一陣惡臭,紛紛掩住了口鼻。
親兵們怒罵道“他娘的,這他媽什麼味?這麼臭!”
忽然順天府的捕快頭目驚呼一聲,叫道“大人,這..地上有血迹!”
衆人朝他看去,隻見他半跪在地上,手指向前方,果不其然,一些幹了的血迹滴在路上,點點滴滴一直到了一座小院的門口。
那捕快頭目來到小院跟前,發現牆上有個若隐若現的血手印,叫道“大人,這有個血手印,而且那股惡臭就是從這個院子裡發出來的。”
蔚安安下令道“把守這個小院!把門給我撞開!”
身後的親兵們領命,即刻将小院團團圍住,數十名親兵齊齊的撞向了小院大門,砰砰的,一下接着一下,大門終是被撞開,數十名親兵收不住力,撲倒在小院之中。
還未等衆人進入小院,先前跌倒在小院中的親兵們,紛紛跑了出來,驚魂未定的說道“大人...大人...裡面好多的死人。”
“進去看看。”蔚安安蹙眉,擡腳跨入了小院之中。
順天府知府也急忙跟着進去,心想:這馮伯爵的案子還未查清,怎麼又發現了一樁案子,這案子越查越多,可如何是好?
衆人進入院中,紛紛到抽了口冷氣,隻見不大不小的院中,有近十來名的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各處,場面十分的駭人,先前的臭味正是屍首的腐臭之氣,顯然是死了有一段時間。
蔚安安沉聲道“給我仔細搜,院子中、屋子裡,但凡有一點蛛絲馬迹都不能放過。”
衆親兵領命,在院落中和屋子裡翻箱倒櫃的搜查。
一名親兵突然“啊”的一聲,說道“回大人:他們好像是前鋒營的侍衛,穿的都是前鋒營的軍服。”
那知府一聽,急忙上前查看屍首的服飾,說道“不錯,不錯。魏公爺,這...這正是先前失蹤的監斬欽犯的官兵們。”
蔚安安思慮說道“他們怎麼會在這?這又跟馮錫範有什麼幹系?”
那知府一愣,腦子閃過靈光,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腦海,不會是馮伯爵因為和泰都統老娘的事情,和前鋒營的泰都統交惡,殺了這些個官兵侍衛之後,便脫逃了罷?想到泰都統之前蠻橫的态度,一時間越發覺得是這樣。
又一名親兵從屋中出來,手上拿着一件衣物,半跪說道“回大人:查到一件衣服。”
那知府湊過來一瞧,便叫了起來說道“這...這是馮伯爵的公服啊。”
蔚安安問道“這是在哪裡找到的?”
那親兵說道“回大人:是在屋中的炕洞裡找到的,上面還有血迹。”
此時又一名親兵叫道“大人,這具屍首手中緊握着東西!”
蔚安安和那知府來到屍首面前,低頭細看,他手中拿着的一個物件,看不清是什麼。
那知府說道“魏公爺,他拿得是不是能證明誰是兇手的東西?”
蔚安安說道“有可能。”随即下令,命親兵将那屍首的手掌掰開。
因屍首死去了多時,已經僵硬無比,那親兵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将五根手指都掰斷了,這才拿到了他緊握手中的東西,竟是一塊玉佩。
那知府看着心中有些泛嘔,急忙召手下的捕快頭目命仵作前來驗屍。
蔚安安命人将那家丁領進院中,要他認認這玉佩是不是馮錫範所佩戴之物。
那家丁瞧着玉佩,點頭說道“自然是老爺佩戴的玉佩,小的不會認錯,老爺非常喜愛這個玉佩,一直是貼身帶着,不曾更換過。”
那知府在一旁聽着,已經認定是馮錫範殺了這些前鋒營的侍衛,畏罪潛逃,眼下人證、物證俱在,隻等仵作驗屍的結果。
不過多時,仵作呈報,院中的屍首全都毫無外傷,是被人點擊死穴而亡,公服上的血迹和門外的血迹,也不是這近十名屍首的血迹。
“毫無外傷,被人點擊死穴。”蔚安安自顧自的說着,向親兵問道“馮錫範的外号叫什麼來着?”
親兵答道“回大人:馮錫範号稱是一劍無血,他在京中多次吹噓過,殺人之後,渾身沒有任何傷口。”
一劍無血這個稱号,順天府的知府也曾有耳聞,此刻當即判定馮錫範就是兇手,于是說道“魏公爺,就是馮錫範殺害了前鋒營的侍衛們,做下這等惡事,害怕東窗事發,這才畏罪潛逃了。”
蔚安安指了指衣服上的血迹,問道“那這些血迹?”
那知府說道“他武功再怎麼厲害,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定然是這些前鋒營的侍衛拼死傷了他,才從他身上拽下了玉佩,證明馮錫範就是兇手。”
“說的有道理,應該是這樣。”蔚安安嗯了一聲,微笑道“恭喜你啊,知府大人,這一下子破獲了兩個案件,這下前程似錦啊。”
那知府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心想:若不是魏爵爺明察秋毫,審出了馮錫範的蹤迹,破獲了兩個難纏的案件,隻怕自己的前程大大有礙,連連稱謝之餘,一面行下海公文,捉拿畏罪潛逃的馮錫範,一面申報上司,呈交人證、物證。
蔚安安下令讓親兵将前鋒營侍衛的屍首收斂,命人通知馮府家人,馮錫範現為要案欽犯,得知蹤迹,知情不報者,一律抓進天牢,嚴刑審問。
馮府家人聽聞,男女老少上下七十九口,紛紛呈報自己絕對不知情,尤其是之前叫嚣最厲害的馮夫人,第一個呈報說自己和馮錫範已經沒有感情,不知道他每天做過什麼事情。
不到大半日,北京城裡到處已說得是沸沸揚揚,前鋒營的泰都統更是火大,率領前鋒營的官兵四處追查馮錫範的下落。
蔚安安拿了順天府知府的公文去見康熙,禀報破案的詳情。
康熙微微一笑,說道“小安子,你這破案的本事不小,人家都說你是包龍圖轉世呢。”
蔚安安有些忐忑,說道“那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奴才也是不想辜負皇上的厚望。”
康熙哼了一聲,向她瞪了一眼,似笑非笑說道“這份厚望,你還真是沒辜負。現在馮錫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說此事是我的洪福麼?”
蔚安安聽他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句語氣加重,吓了一跳,心下一橫,若是他懷疑,反正沒什麼證據證明是自己所做。
正當她思慮如何回答的時候,康熙歎了口氣,說道“這樣了結,那也很好。原本滿朝文武大都不滿台灣的降将,馮錫範野心不小,留在鄭克塽身邊,我着實不放心,如今畏罪潛逃,也免了外面的非議。茅十八的事情,你這般膽大妄為,我可真拿你沒法子了。”
原本聽他提起茅十八,蔚安安吓了一跳,又聽到最後一句,心中一寬,知道皇帝又饒過了自己這一遭,當即跪下連連磕頭。
康熙說道“如今四海升平,兵革不興,你這撫遠大将軍的頭銜,可以去了。”
蔚安安說道“是,是。”她知道皇帝在懲罰自己欺瞞聖聽,又說道“奴才這一等鹿鼎公,也可以降一降級。”
康熙說道“好,就降為二等公罷。”
蔚安安說道“奴才卻是知錯,心中惴惴不安,還請皇上降為三等的好了。”
康熙哈哈大笑“媽媽比的!你居然會知錯,還會不安?那可真是日打西出了。”
蔚安安聽得他“媽媽比的”四字一出口,知道皇帝怒氣已消,心中對他愧疚,站起身說道“奴才對皇上還是很有良心和感情的。”
雖然康熙對馮錫範的事情,再無追究,但蔚安安總是覺得他話中有話,也不知道康熙到底知道了多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在試探自己,也不能張口相問,隻能埋在心底,一時間有些煩躁。
康熙點點頭說道“你要是對我沒感情、沒良心的話,你這個腦袋,早就應該分家了,還能容你到現在跟我這般耍滑頭。”
蔚安安說道“皇上舍不得奴才的腦袋分家,建甯公主也同樣舍不得。”
康熙笑道“有什麼舍不得的?建甯...”說到這裡,便即住口,再說下去,未免輕薄無聊,何況小安子雖然無法無天,終究是對自己忠心,處處維護自己,君臣之間說笑可以,卻不能出言侮辱。
一時間難以轉口,便不去理她,低頭翻閱案頭的奏章。
蔚安安垂手在一旁侍候,隻見康熙眉頭緊蹙,深有憂色,他身形消瘦,這幾日面色憔悴,一時間有些心疼他,自己做了那麼多犯上的事情,他都不與追究,确實對不住他,一個帝王做到如此,着實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