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夜裡踏入院門，方苁香正調試着焦尾琴的弦。暮色将她的月白襦裙染成藕荷色，鬓間新簪的玉蜻蜓随動作輕顫——這是他上月生辰時贈的禮，蜻蜓翅上還刻着方氏宗族的徽記。

"将軍嘗嘗新焙的蒙頂茶。"她起身時，腕間翡翠镯滑落至肘彎，露出截雪白小臂。景桓忽地想起符貞研墨時，袖口總會嚴嚴實實遮住腕骨。

茶霧氤氲間，方氏指尖拂過琴身斷紋："前日得了個古譜，說是《幽蘭》的殘卷..."她指甲上的螺黛色比往日深三分，恰似符貞批賬用的墨錠。

景桓的扳指叩在青瓷盞沿，當啷一聲驚落梁間積灰。他望着那抹黛色，記起符貞總愛将指甲染得極淡，說是省得污了書頁。方氏還在說着琴譜來曆，聲音卻似隔了層雨簾。

"将軍？"她忽然按住震顫的琴弦。

景桓的指腹擦過案頭鎮紙——這青玉貔貅原是擺在城東舊院書房的。他摩挲着貔貅口中含的玉珠，想起符貞曾用銀簪從這裡頭挑出過密函。

方氏的護甲勾住了流蘇穗子。她今日熏的是鵝梨帳中香，甜膩得讓人喉頭發緊。景桓突然起身推開雕花窗，夜風卷着符貞常用的沉水香飄進來——詹府與景府就隔着兩條街。

"更深露重，仔細着涼。"方氏将玄色大氅披在他肩頭，金線繡的螭紋硌着後頸。景桓瞥見鏡中自己眉頭緊蹙的模樣。

二更梆子遙遙傳來，方氏的《幽蘭操》彈到第三遍。景桓的朱砂筆在軍報上洇出個紅點，忽然發覺她總在羽音時擡眼偷瞥自己——符貞從前彈錯音就咬嘴唇，咬破了也不肯停。

"安置罷。"他撂筆時帶翻了硯台。

方氏解他蹀躞帶的手忽然頓住。景桓頸側有道新愈的抓痕，藏在玄甲領口下，泛着淡淡的金創藥味。這傷是五日前在詹府書房落下的——符貞掙紮時發簪劃的。

"将軍近日勞累..."她指尖将觸到傷處，景桓已側身吹熄燭火。黑暗裡傳來甲胄墜地的悶響，方苁香腕間的翡翠镯磕在拔步床柱上，比琴弦斷了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