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知府終于評出來了一個“上卷”,都忍不住好奇地聚過去,想看一看到底是怎麼樣的文章,得到了知府的贊賞。
楊簡也擠過來,一把把卷子奪過來,仔細看起來。他為人嚴肅,很重規矩。常人眼中激情飛揚,文采風流的文章,他并不喜歡。薛時星這種文筆簡練,用詞清雅的,反而對了他的胃口。而且不管是四書文還是五經文,都寫了嚴格的八股格式,可見是個懂規矩的。楊簡看了一會兒,也覺得不錯。又翻過去看了第三場的策論。
杜明淵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一直也在關注羅青的案子。難得有一次,他和杜明淵意見一緻。不過他的出發點不一樣。楊簡看重規矩,覺得既然頒布了律法,那就要按律法判。否則要律法有何用?而且他“官民”思想很重。周賢再怎麼樣也是朝廷命官。犯了錯自然有朝廷處罰,哪裡輪得到一群百姓置喙。等看完薛時星的卷子後,他甚至覺得薛時星太過軟弱,文章裡沒有體現朝廷的威嚴。
不過他向來喜歡跟杜明淵擡杠,不肯承認杜明淵的眼光,隻淡淡地說:“還行吧。不過覆場的兩篇五經文,華而不實,沒有正場寫的好。”說完提筆寫下了一個“中”字,在自己的評價旁簽了名。
餘下的官員們知道楊簡和杜明淵一直不對付。楊簡沒有直接反駁,就代表是認同杜明淵了。隻不過礙于面子,才隻給了個“中等”。
這份卷子同時獲得了兩位高官的認可,衆人趕緊接過來仔細研究了起來,想看一下“玄機”到底在哪裡。
最後這二百人裡,也不是隻有薛時星一個人看出了杜知府的小心思。有十幾個人的策論,觀點都是支持周縣令的。這些人,杜知府一律給了“上評”或者“中評”。裡面有些言辭強硬,态度威嚴的,楊簡給了“上評”。底下的官員也都是人精,很快摸出規律來了。有了明确的判卷标準,判卷工作很快就順利完成了。
院試要等到八月二十五日才放榜。這期間,薛時星度過了自己的十二歲生日。正式邁入了十三歲。
此時考生和家長們都在焦急地等待。
薛時星也難得地失了态。他一會兒覺得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了,什麼樣的結果都能接受。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猜對了杜知府的心思,很有把握。一會兒又擔心覆場兩篇五經文“灌水”被發現,在初期就被淘汰了。
張夫子嫌他煩,讓他帶着張雨福出去逛逛,給傅娘子他們賣點禮物,他也沒精神。
院試對于薛時星來說太重要了。
大昭朝男子滿二十歲及冠成年。在此之前,男子沒有獨立的社會身份,也不能獨立掌握财産。即使他考上了“童生”,也隻是給了薛家人一些震懾,讓他們不敢随意傾吞他的财産。族人門還是可以以“尚未成年”為由,要求代管他的産業。
但是中了“秀才”就不一樣了。在大昭朝的社會生活中,“秀才”是一種社會身份。不管年齡多大,中了秀才,都意味着在社會生活中“成年”了,可以獨立處理自己的社會關系了。
如果薛時星中了秀才,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握薛家的财産。甚至在薛氏族人中,他就是社會地位最高的。薛家往後有什麼事,老族長還要來找他商量。盡管他隻有十三歲。
這也是他當初堅持要下場考試的原因,也是他在考場上願意冒險一試的原因。
此時薛時星跨坐在客棧二樓的窗邊,一隻腿伸向窗外,在夜風中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