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系統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她想，堪稱bug的作弊能力讓她輕而易舉的隻是看到對方的樣子知曉對方的名字就能窺見他們隐藏起的秘密。

黃靜怡，這個出現在自己任務欄裡的第一個任務對象，這個玫瑰花園裡唯一無刺的玫瑰，這個人造的、廉價的、塑料的玫瑰說：她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實驗品啊……一個顧姜苒總會在小說裡看到的詞，好像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邪惡反派的代言詞，更别提現在她們還處于一個有着鬼怪的地方裡提到了基因融合。

在那裡人就是耗材，是最廉價的存在。

黃靜怡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準确。

讕言玫瑰的資料介紹裡寫它們誕生于人類的惡意，是遭受言語傷害精神崩潰的産物，黃靜怡雖然最後成了一朵塑料玫瑰被埋在地裡，但它們一樣，它們來自同一個實驗組。

黃靜怡是被污染到精神崩潰的産物，可她崩潰的不徹底，還保留了自己的意識，雖然現在變得有些懵懂行動緩慢，但她還能交流。

如果試驗者想要的是一個失去自我意識任憑差遣使用的物件，那保留部分記憶的黃靜怡的确稱得上算是個玫瑰花叢裡的異類，可顧姜苒覺得她不像是失敗品，相反是個半成功的案例。

在她這麼些年淺顯的認知裡，無論是什麼，基因融合這些東西都應該是用來造福人類的，改造基因，剔除疾病，讓人變得更佳優秀強大，而不是失去意識真的淪為工具。

人類不是工具，他們之所以被稱為人就是因為她們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的特色，有自己的的想法，而不是成為玫瑰園裡千篇一律的玫瑰，美貌，幽香，卻失去了自己的獨特。

作為花園裡唯一一朵塑料玫瑰，黃靜怡是不同于群體的存在，她在的那一片是花園裡沒有刺的區域，她不想害人，她沒有用言語催生花屍去污染别人，相應的，她成為了這片區域裡最好招惹的存在。

如果沈芸熙最開始選擇去傷害那片玫瑰，可能她們不會這麼早就和花屍面對面，因為黃靜怡沒有保護自己的刺。

“到底發生了什麼？”沈芸熙不能像顧姜苒一樣查資料，但也從對方的表情裡察覺到了不對，于是問道：“你是怎麼變成玫瑰的？又為什麼會在這片玻璃花房裡？你……還有什麼執念嗎？”

兩個人都是半路出家突然接到任務的半吊子，稱得上對淨化有些了解的就是自學了點書的沈芸熙了。

鬼魂因生前有未完成的心願或未解決的問題而産生執念就會無法超脫。當這些執念被了卻，鬼魂就可能放下牽挂得到淨化。

黃靜怡隻是自顧自的說着話，再沒理會對方的詢問，就好像她被設定的程序就是來給兩人傳達信息，消息送到了她就走了。

“我常常會想，我的母親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作為實驗品的我的臆想，我的街坊鄰居，那些為我說話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我在痛苦掙紮裡幻想出的拯救自己的夢。”

“那些苦難生活裡的一點一滴的美好，會不會是我成為實驗的一環，後來我知道了。”

“這個世界是一場巨大的戲，他們站在幕後挑選着合适的演員，我的一切，我受到的所有惡意都是他們為了塑造一個合适的配角，不對……一個道具。”

“他們不在乎道具的想法，他們隻會在意舞台呈現出的效果，我的掙紮、我的崩潰、我的負面情緒他們全都視而不見，因為這正是他們需要的，他們的戲需要玫瑰。”

因為他們需要玫瑰，于是人就變成了玫瑰。

她努力過，掙紮過，反抗過，可最後卻隻是讓自己變成了與衆不同的塑料玫瑰，但她明明是想當人的。

這是目前為止顧姜苒接受到的最大的反差，這個世界是一出戲，一場盛大的演出，為了它那些瘋狂的家夥甚至選擇了拿人來轉變成物。

她從小到大都認為美好和諧的社會，她覺得隻要努力就一定會有好結果的世界，其實是黑暗的。努力真的會有好結果嗎？至少黃靜怡告訴她：不會。

她的努力在幕後人看來不值一提，隻是螞蟻在蹦跶咬人，玫瑰的刺防的住如它一般的小動物，卻防不住高大的會使用道具的人類。

它們不是同級。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舞台，像她在的娛樂圈一樣，勾心鬥角相互拉踩，資本下場肆無忌憚，黑暗面裡藏着數不清的惡意，不是公平的，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顧姜苒天真的想着的公平的。

他們可以砸資源砸錢來給自己當上主演的機會，可以買熱搜給自己争取曝光的機會，可那些沒門路的人呢？那些被搶走了本該屬于自己機會的人呢？

他們該怎麼辦？誰來為他們着想？

沒有人。

資本才不會真的共情百姓，人類也不會聽得到玫瑰的聲音。不好看？那就再摘一朵。凋謝了？那就再換一朵。

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玫瑰，隻要有需求就一定會有市場，會有大把的玫瑰主動湊上來，隻為了換取自己正嬌豔的那短暫的幾天得到的東西。

“我喜歡唱歌，它讓我很開心，雖然每次我的聽衆們都不關心我的歌曲，隻是想看玫瑰花瓣下藏着的場景，可我還是喜歡唱歌。”

“那個時候我聽到的不是質疑謾罵，不是什麼錢财來路不明或是什麼身上染病給的東西髒，雖然我知道是假的，可他們還是對我說：‘好！’、‘再來一首！’‘不要停！’”

顧姜苒知道自己不該聽下去，因為黃靜怡身上帶着污染，再這樣下去她也會變成玫瑰，或者更糟，她會變成花屍。

可她停不下來，這是一個人絕望的自述，隻言片語勾勒出自己的一生，對從小愛聽故事的顧姜苒帶有緻命的吸引力。

不需要誘惑人的香氣，塑料玫瑰有自己的一套吸引人的方式，耳邊響起的系統提示音越飙越高，就要接近50%，顧姜苒覺得自己的身上有越來越癢，像是身體化作土壤有什麼東西将要破土而出。

一小簇火光突然在她眼角餘光亮起，是沈芸熙，隻是那火小的隻有一絲，高度卻還不如一節關節。可就是那小小的一縷火卻點燃了黃靜怡身下的巨型玫瑰。

那玫瑰就像是紙做的，飛速的燃燒着，同時不斷的從空中往下掉黑色灰燼，在高溫下黃靜怡開始變形，扭曲，發出塑料燃燒會出現的黃褐色，那身潔白的長裙也染上了斑點。

可她沒有驚慌，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從容的笑，在一片火光為背景的渲染下她又變成了最初見到時的那個升降台上的紅黑色玫瑰小姐，隻是這次的紅是火焰，黑是塑料燒後的斑點，台下有的也隻是兩位觀衆。

“現在你可以唱歌了。”沈芸熙冷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