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顧姜苒習以為常的看着眼前轉變的場景和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沈芸熙。
“我覺得這回憶再看幾次我都能暈車。”恢複了些精氣神的沈芸熙聳聳肩說道:“所以她到底想讓我們看什麼?她遭受的苦難還是她的不甘?”
“我覺得她應該跟報複挂不上什麼勾,畢竟都變成怪……魂了也沒想着傷人,黃靜怡生前人不壞。”本想說怪物但又覺得這個詞太刺耳的沈芸熙頓了頓,改口道。
這段回憶很重要,重要到顧姜苒越是靠近花屍們的攻勢就越強,可她們看了兩段回憶了,隻能看到黃靜怡從地下酒館的駐唱成了别有用心男人的對象,她的處境并沒有好轉,甚至越來越壞,待她住進這棟别墅的時候就是她生命點亮倒計時的開始。
黃靜怡沒有穿上過婚紗,婚禮沒有舉辦,對此對方的解釋是“希望我們的愛情可以得到你家人的支持”,所以他想要等黃靜怡的母親醒來。
雖然覺得哪裡不對但這種懷疑最終還是慢慢泯滅在了男人的柔情似水裡,沈芸熙和顧姜苒作為兩人唯二的觀衆見證了他們的婚禮——黃靜怡第一次和人在酒吧舞台上共舞,台下響起接連不斷的起哄聲,他們在人群中交換了一個吻。
沈芸熙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看着台上交疊的人影子,緩緩開口:“顧姜苒,你知道嗎?”
“黑夜是最好釋放人類陰暗面的地方,即使是人造的黑夜。”
顧姜苒看看那群瘋狂起哄的人群和被圍在中心摟在懷裡動彈不得的黃靜怡,以及抱着對方笑的一臉蕩漾的那個男人,雖然不太清楚對方突然說話的緣由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裡是魅色酒館,黃靜怡是這裡最受歡迎的玫瑰小姐,她會反擊也能反擊,她能反駁街坊鄰居的嚼舌根,能躲過台下伸上來的不懷好意的手。
她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至少現在還是。
白天的玻璃溫室夜晚會變成人體溫房,白天還在隐藏的花屍晚上全都褪色去了僞裝,白天的黃靜怡還是自家窗台上養着的一株蒲公英,夜晚就搖身一變成了豔麗的玫瑰。
是反差,在這個算是“副本”的故事裡,反差和言語是主色調。
魅色酒館裡不乏有來自上流社會的精英來找樂,白日裡還一副謙謙君子文質彬彬體恤人的樣子,一到夜晚就露出了隐藏許久的劣性根。
夜色就是他們最好的僞裝,在酒館裡燈紅酒綠晃花眼的舞台燈下,在吵雜的酒香彌漫的空氣裡,發生什麼都不為過。
狂歡,普通的平凡的上層的高人一等的随便什麼,在那所閃爍着玫紅色燈光下的酒館裡他們都是一樣的。
即使真的發生了事他們也有大把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是這裡的燈太過于昏暗我才認錯了人、是這裡的酒香太濃烈麻痹我才犯了錯、是這裡的氛圍太旖旎引人遐想才會有這些事……
都是它們的錯,都是别人的錯,我是無辜的,即使我才是那個既得利益者,但發生了這些事你就沒有錯了嗎?
于是在黃靜怡這裡夜晚一把切都暴露在人們眼前。
前來拍攝的嘉賓們入睡了,大片具有迷惑性質的霧将花叢籠罩,安置在溫房一角的攝像機也相繼失靈,這是一片視線接觸不到的地方。
67.
那個在黃靜怡口中對自己好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要跟她登記。
黃靜怡是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她依舊幹着唱歌的活,她需要那些錢來為母親繳納醫藥費住院費,她需要很多錢。
“以後那種工作你就不要再幹了!”工作回來的她聽到曾經對她溫柔體貼的男人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很丢臉!以後我要怎麼跟我朋友解釋?說我對象是一個穿的露胳膊露大腿賣唱賣笑的嗎?”
她看着面前的人好像一朝之間就變得很陌生,一個人為什麼會轉變的那麼快呢?那個溫柔的、貼心的、會笑着逗她希望她振作開心起來的人……到哪去了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阿良,你知道的,我媽她還……”
“夠了,我不想聽,天天媽媽媽媽的,那老不死的起不來懂嗎?儀器開着也是浪費錢!”
黃靜怡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粗暴的打斷,聽着那些如同刀子般的話,她有些一愣,茫然的輕聲開口:“……什麼?”
“什麼叫……浪費錢?”她問。
“你說啊!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儀器開着也是浪費錢?!你幹什麼了?!”黃靜怡有些慌張,雙手死死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問。
“我隻是幹了最符合我們利益的一件事。”他淡淡的說,仿佛隻是在聽什麼無關緊要的會議,甚至有些厭煩。
“我說你怎麼回事?自從跟你在一起後你總是這樣,你自己算算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媽的醫院是不是我給你找的?如果不是我你媽她早就死在黑診所的小破床上了!”
“你就不能聽我的嗎?我還能害你嗎?”
如同遊魂般注視着兩人之間鬧劇的顧姜苒和沈芸熙還抽空聊起了天。
“你推理出什麼了?”沈芸熙問。
“啥也沒推,感覺自己在看狗血電視劇,不過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黃靜怡其實不是什麼好人咱們怎麼辦?”
如果黃靜怡不是好人……那她們一開始先入為主的有關對方的所有推斷都不成立。
“你别怪我思路跳脫,主要是我才反應過來,因為系統任務的原因我一開始就認為黃靜怡是好人,再不濟也是有神志還能拉回來的人,但是吧……你看,負面情緒是黑色孢子對吧?積極的情緒不出意外是那些閃着光點球對吧?”
“那……黃靜怡所在的玫瑰園為什麼會漫天彌漫着黑色孢子?如果她是異類為什麼在我要找到她的時候所有的花屍暴動了?不應該巴不得人群裡不合群的家夥消失嗎?就因為她是關鍵線索?”
“人體溫房。”沈芸熙順着顧姜苒的思路一想,突然笃定的說。
那座看不見全貌的人體溫房一定和黃靜怡關系密切。
顧姜苒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污染物的能量來源是孢子,積累的孢子越多它們的能量就越強。隻有黃靜怡所在的那裡沒有血肉臍帶與之相連,她不需要溫房為她提供營養,反之那些讕言玫瑰釋放污染無論是同化還是其他攻擊手段,都會産生孢子。
那些孢子通過臍帶輸送到融入牆壁,源源不斷的為它提供需要,那是一個從沒露面的怪物,就像是個老闆,黃靜怡和那些玫瑰花屍們都是它的員工。
它在剝削所有人。
“這麼想也能說得通,但主要還是咱們掌握的線索太少了,所以發散思維一想往哪都能推出一條合理的路線。”
“就比如你找到她花屍卻暴動改換目标這件事,也可能是她的回憶裡真的有什麼事是它們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所以才會去阻止你。”
顧姜苒附和,順帶感慨一句:“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高考考場的樣子。”
沈芸熙:“?”
“題是一道不會的,答案是寫滿了的,閱讀理解不管三七二十一發散思維想到啥寫啥的,推斷題是先入為主想差了的,作文說好聽點叫首尾呼應,說難聽點就是除了前後兩段剩下都在跑題。”
68.
黃靜怡的母親去世了,很突然,以至于剛知道消息的時候她臉上一片空白,同樣空白的還有沈芸熙和顧姜苒,她們本以為在黃靜怡的回憶裡作為“母親”的這個角色會占據大篇幅,沒想到畫面一轉人就沒了。
那個叫“阿良”的男人沒有出現,空蕩蕩的大廳裡就站着幾個人。
此時的黃靜怡還穿着那身象征着“魅色酒館”頭牌的玫瑰裝,渾身散發着濃郁的玫瑰香水味,她的一滴淚落在身上别着的玫瑰花上。
這次就連顧姜苒都看到了,從濺起的小水花裡冒出鋪天蓋地數不清的黑色孢子,它們緊緊的包裹着黃靜怡,讓顧姜苒都要懷疑對方會不會憋死在自己的負面情緒裡。
濃稠壓抑的情緒瞬間感染了還在此地的所有人,連帶着回憶的世界都降了幾個色,黑色的色塊如同粘液般侵染這片空間,站立的地方越來越小。
僅剩的幾個人也如同褪色的木偶,五官像拿彩筆畫上去的,正一點一點的往下淌水,那些人面目扭曲掉色,混色顔料稀稀拉拉落了滿地。
紅色的血肉從黑色的物質中破土而生,有生命的一鼓一鼓,不一會兒滿地的長滿畸形扭曲的人類殘肢,時間像是被拉了倍速,那些肉開始腐爛、生蛆、化作堆堆白骨。
突然,一朵玫瑰從血肉中抽出了嫩芽,它越長越高越長越豔,最終變成了一株巨大的血紅玫瑰。
本來很害怕緊緊抱住沈芸熙手臂的顧姜苒在看到玫瑰從白骨裡長出來時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