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飯，解千意心不在焉，原因無他，今天老乞丐說什麼都要給他送回家去。

觀飛絮也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哥哥沒當幾天，還有很多好玩的沒帶他去玩，人竟然就要回去了。

一頓飯兩個小孩吃得悶悶不樂。

往常觀飛絮吃飯最積極了，如今他胃口沒了大半，手裡拿着筷子戳碗裡的飯，沒一會中間就出現個大洞。

老乞丐掃了他兩眼，拿着筷子的手停了，指着他：“好好吃飯。”

他回過神，桌子上出現一塊米飯，是他剛才掘飛出來的，再一看，碗裡的飯都要被他怼成糊了。

“飯撿起來。”老乞丐命令道。

觀飛絮乖乖把桌上的飯夾到碗裡，然後夾了兩筷子菜順道扒到嘴裡吃了。

在這個家，桌面上是不允許出現可以吃的東西的，要是有那一定要撿起來吃了，不然能被老頭唠叨一整天。

他不喜歡吃掉在桌子上的東西，對于老頭經常擦桌子的抹布，他總是秉持着懷疑的态度，雖然抹布洗得勤快，但顔色實在不咋地，看到了總令人産生上面不幹淨的想法。

有一回，桌子上掉了幾粒米飯，觀飛絮沒撿起來吃，在老頭嚴肅地目光下，他堂而皇之地将其丢到了垃圾桶裡，就是這個舉動開始了他噩夢的一天。

老乞丐在唠叨人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他的肺活量似乎很大，嘴像是不會累一樣，一件事能說一整天，并且句句不重樣，理由亦是非常充分。有時候觀飛絮懷疑老頭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個世外高人，隻因厭倦江湖紛争所以隐姓埋名來當個乞丐，這樣想的原因無他，全賴他擁有一手移花接木的好手段。

那天早上吃完飯，觀飛絮在洗碗，老頭過來了，本來爺孫倆聊得好好的，結果不知道哪個字沒說對，竟讓他忽然興頭大發，直接就那幾粒米飯展開了激情演講。

觀飛絮煩不勝煩，跑出去躲了一天，等到晚上回來吃飯的時候，老乞丐觸景生情又開始唠叨，本以為這就是結束，然而晚飯後老頭看着美女雜志，不知道怎麼就聯系到那幾粒飯的事，歎息着将觀飛絮又教育了一頓，但這還沒完，臨至睡覺，老頭直到将白天的演講結了尾才放過觀飛絮的耳朵。

他睡眠質量好，從來都是一覺到天亮，但隻有那晚，連做夢都是被那四粒飯追殺。

往事不堪回首，觀飛絮照做就完了。

“就不能讓他再待一天嗎？”

“不能。”一天天吃他的喝他的，他得廢得多大勁，沒把人趕緊送走還是看在兩百塊錢的面子上，再說了他這又不是收容所，小孩叛逆完了該回家回家該找媽找媽，老賴在這不走怎麼行？

“這事沒得商量。”他成功止住觀飛絮要說的話。

解千意好像又回到了剛來時的模樣，一句話都不說。

臨走前，觀飛絮從大棚裡翻出個完好的塑料瓶，從塑料桶裡裝了滿滿一瓶蝌蚪遞給他：“你帶回去養吧。”他要走了肯定看不到蝌蚪變成青蛙，直接帶回去比較好。

解千意搖頭：“太多了，一隻就行。”

觀飛絮把蝌蚪倒出來，從桶裡撈出一隻裝到瓶子裡，認真囑咐：“你要好好照顧它，它長大了非常可愛，你一定會喜歡的。”

往年他經常抓青蛙，小小一隻，跳得不高，很容易就抓到了，這是他第一次養。

解千意點點頭，接過來：“我一定好好養。”他頓了一下：“你能陪我去嗎？”

老頭沒有手機，解千意說的地方他聽都沒聽過，不認識路隻能帶他到派出所，讓他的家人來接了。

觀飛絮點點頭：“行。”反正他本來就沒什麼事。

去派出所的路上，解千意一路沉默着，低着頭，好像又在思考人生大事了。

老乞丐仔細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當然，那兩百塊錢的事他沒說。然後他就要帶觀飛絮走，但觀飛絮非要留下來陪着，沒辦法，最後隻能自己去中央街了，他讓觀飛絮自己回家。

警察問解千意家人的電話号碼，他卻像忽然想不起來似的，猶豫了好一會才開口說出一串号碼。

打了電話，那邊響了幾聲，一直處于關機狀态，警察又連打三遍，無一例外，沒有打通的。

他無奈道：“小朋友，還記不記得其他家人的電話号碼？”

解千意抿着唇，這回他猶豫的時間更久了，半晌說出一串數字。

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警察猜這應該是他的媽媽，将情況說明并告知希望她能來接人後，女人聲音有些着急但卻拒絕了：“我現在在國外，沒辦法回去，讓他爸爸來接他。”

警察無奈看了眼解千意：“他爸爸電話打不通，還有别的人來接他嗎？”

女人讓解千意接電話：“千意你現在是在派出所嗎？”

他淡淡“嗯”了一聲。

女人放了心：“乖乖在那待着，不要跟陌生人走，等你爸爸忙完來接你知道嗎？”

他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尖，這幾天他身上的衣服鞋子髒得很，是老乞丐昨天晚上給他弄幹淨的。

“你不回來嗎？”

電話裡女人聲音頓了一下，似是無奈道：“我這邊走不開……”她聲音溫柔，似乎天生就有撫慰人心的作用：“有事給我打電話，不是有手機？”

解千意眼眶中淚水在打轉：“你不要我了嗎？”為什麼不回來？

這回女人沉默了很久：“是爸爸對你不好嗎？”

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在聲音哽咽之前，他狠心挂斷了電話。

他的眼淚像穿了線的珠子，眼眶裡蓄滿了就成串掉下來，好似沒個盡頭。他是安靜的，乖巧的，就連哭泣都無聲無息。

觀飛絮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去幫他擦眼淚，不一會，他兩隻袖子全都濕透了。

“你别哭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功夫就成這樣了？

他不會安慰人，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車轱辘話反複說，他知道沒用但沒别的辦法。

解千意任眼淚橫流，坐在椅子上盯着一塊地方發呆，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毫無反應。

那邊警察也沒放棄，又打了好幾遍電話，但始終沒有人接。

他遞過一張紙，給他擦擦眼淚：“别着急，先在這坐一會，等家人忙完就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