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遙形似疾雨,眼見就要将那鬼魅逼入牆角。
卻見那“凝瀾”骨若遊魚,竟彎身飄然繞離她的劍,往廟東南方向逃去。
“哪裡逃!”
尤遙一個刺劍,追上這鬼魅。
雖說這鬼魅應該附過幾次凝瀾的身,卻還是不太會用人類的身體。當鬼太久飄慣了,突然有了腳不知道怎麼走路了,她躲得磕磕碰碰,好幾次都要把自己絆跌倒。
但這鬼魅狡猾得很,尤遙每次追上她,她都能想到辦法躲掉她的劍。
尤遙邊追邊想對策,她不能陪着這東西一直耗在這裡。
“我不追了。”
尤遙收起劍,靠在木柱旁,彎着腰氣喘籲籲。
那“凝瀾”捂嘴嗤笑,“娘子這就不行了?”
居然被這連路都不會走的蠢鬼給嘲笑了。
尤遙氣沒順上來,嗆了自己一口。
她冷目斜視:“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附在凝瀾身上的?”
“凝瀾”歪着腦袋,手戳着下巴思考:“大概在她八、九歲的時候吧。”
“她和其她人不一樣,她膽大,敢一個人跑到霧裡去。”
她眼裡是興奮的張狂,“這麼好玩的小孩,我怎麼能錯過呢?”
尤遙握緊劍柄,眸子的冷色愈來愈冰。
她趁着這鬼魅不備,後腳往木柱上一蹬,半身騰空而起,揮劍直擊。
“凝瀾”沉浸在癡狂的自語中,似乎并未察覺到尤遙的攻勢。
空氣本無聲,但尤遙卻隐約聽見了它們凝聚的絲絲聲,像蜿蜒在幽暗山洞裡的毒蛇,爬過起伏的岩石時發出的黏膩聲。
隻不過一秒之間,尤遙眼前濃霧乍現。
她失去方向,跌落在地。
尤遙将劍插在地上,支着起身。
這鬼還挺難纏的。
突然一隻手從後緊抓着她的臂膀。
尤遙眼神一震,準備将她翻甩到地。
卻聽那人哭喊:“尤娘子!我可算摸到你了,吓死我了!”
是楚随川!
尤遙心暫時放下半截,盡管他現在的力氣快要把她的肉給捏青了,她也沒讓他放手。
“你剛剛在哪?”
“我不知道啊,我明明就在你身邊,結果突然你就不見了,我就一直在霧裡瞎摸。”
尤遙還沒來得及細想,一圈細線兀地從天而降,向兩人四周射來。
這細線太過密集,猶如白色密籠,将兩人罩住。
楚随川吓了一大跳:“這是什麼!”
尤遙看着熟悉的絲線,原來那晚攻擊她的就是這鬼魅,她冷笑道:“怎麼還是這一招。”
“娘子你知道這是什麼?”
尤遙點頭,但她環顧四周,這線遠比那晚的線要多得多。
尤遙看着楚随川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有意問他:“你能破了這絲嗎?”
他惶恐:“我覺得我不大能吧……”
尤遙拍他腦袋:“好歹你哥是楚瓊,你怎麼這麼慫?”
“我這不是慫,我這是實事求是。”
楚随川看着鋒利得下一秒就要把他大卸八塊的絲線,欲哭無淚。
“不試試怎麼知道?”
尤遙猜測,這絲線就是由霧氣所化。
而那鬼魅從霧中所生,她就是霧,霧就是她。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傷了這絲線,就是傷了她的本體。
尤遙重新提起劍,她壓住心中因為遇到強敵而湧起的興奮,轉換自己的氣息,将手中劍再次化為軟劍。
楚随川親眼見尤遙的劍氣竟能如此絲滑地從外揚轉到内斂,再看她的劍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軟劍,他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這、這和他所學的劍道相悖啊!
哥哥一直告訴他,劍心同道心一樣,如果做不到堅定統一,那必然如蝼蟻堤壩,潰不成軍。
可尤娘子的劍是他見過最堅韌的劍。
“尤、尤娘子,你、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尤遙回頭看他震驚又崇拜的眼神,不由洋洋自得,學起小時候祖父同她說過的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随川,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啊。”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禦甯,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啊。”
祖父看着她小小的人影因為提前将劍法學完而高昂挺胸,長歎一口氣,訓誡她。
尤遙聽了這話當然不開心:“祖父真讨厭,非要在人家開心的時候潑一盆冷水。”
祖父白眉豎起,一屁股從椅子上站起來:“嘿!你個臭丫頭,我這是叫你謙虛,讓你不要得意忘形。”
“你以為你已經練到家了嗎?”他氣得在堂内走來走去,“明天你就開始學新的劍法。”
尤遙垮着一張臉:“啊?我才把這本學完!”
然後祖父是怎麼回她的,她已經忘記了。但按照祖父的性子,大概就是“現在知道怕了?”或者“哼,臭丫頭,就你這樣還想把劍給練出來?”
全家人都深受祖父這張又賤又毒的嘴的迫害。祖父還在世的時候,祖母對他最常說的話就是——閉上你這張嘴,沒人想聽你說話。
但尤遙要感謝祖父這張嘴,若是沒有這張嘴,那就沒有今日的她。
她甩起軟劍,向絲線彈去,找準時機,尤遙果斷砍線。
可這鬼魅似乎從上一次對戰中吸取了經驗。
春風吹又生,剛剛被斬斷的絲線消失,新的絲線又快速聚合在一起彌補缺空。
既然如此,那比的就是誰的速度更快!
楚随川也看清此時形勢,他拔出自己的劍:“娘子!我來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