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雖說已至江南三月,然暮冬留下來的冽氣還未散盡。冽氣缭繞,隐約能看見下山石階上前後兩個身影。
前者正是尤遙,她握着劍柄,走三步停一步。
不知這樣重複了多少次,她忍無可忍,轉身道:“下個台階而已?你到底要磨蹭多久?”
順着她的視線,大約五六十個台階之後,站着一位身披鬥篷的俊朗少年,他咳了幾聲,有些虛弱:“娘子莫怪,實在是前幾天生病給傷着了。”
他唇齒發白,偶有虛汗冒出,尤遙看他确實病得不輕,心裡一軟,暗怪自己不應該對着病人發脾氣。
她眼神溫和幾分,踏着台階向趙晗元走去。
走到他眼前,也沒說話,隻是直直地握住他的手臂。
“走吧。”
尤遙也不看他的眼睛。
趙晗元淺笑,“多謝娘子。”
“你昨天攙了我,今天我扶了你,禮尚往來嘛。”
趙晗元突然想起他還未向尤遙正式道謝。
“說來是戊君的錯,與娘子交談這麼久,還未向娘子道一聲謝呢。”
尤遙納悶,“道什麼謝?”
“我來時在佛山腳下暈倒,幸得娘子相救,”趙晗元回憶起那天,語氣溫柔,“當時我連行兩日,途中發熱,不敢貿然騎馬,隻能硬撐着走路。原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躺在孤山下,沒想到老天有眼,讓我在昏倒之前,看到了娘子。”
尤遙看着趙晗元感激的眼神,心裡有點兒發虛。
不是?他誰啊?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救過這号人?
尤遙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才模糊記起自己來的那天晚上,好像确實聽到一個微弱的喘聲。
可是她當時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小毛驢身上,哪有閑情管其它的?
尤遙讪笑:“你确定你當時看到是我救了你?”
趙晗元梗住。
比起說看到,似乎說聞到更準确一些。
但他不說。
趙晗元閉着嘴,點了點頭。
尤遙更納悶了,難不成自己記憶缺失了?有沒有可能其實她會分身,但自己卻不知道?還是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她剛想和趙晗元說清楚,他應該是搞錯恩人了,一陣驢蹄伴着嘶吼打斷了她。
聽到熟悉的聲音,尤遙驚喜地看向不遠處的山腳,是她的小毛!
尤遙欣喜若狂,放下攙扶趙晗元的手,奔向她的驢。
她跑得太快,都來不及刹住腳步,直直撲在小毛驢的身上。尤遙緊緊抱住它的脖子,眼睛裡的淚水止不住,“小毛,小毛,我的小毛……你知不知道你可把你姐吓死了!”
看着小毛恢複如初的狀态,尤遙漸漸平息自己的情緒,看向旁邊牽着小毛驢的大夫。
她嗚咽着說:“多謝你何大夫,我和小毛會一直記得你的恩情的。”
這老頭哈哈一笑,“順手救驢,何必道謝?就是丫頭你下次可得注意點兒,你當時大晚上的在那兒一直叫喊着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老夫魂都要被你吓沒了。”
尤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毛當時口吐白沫,倒地不起,那架勢是真要把她的魂給吓沒。
老頭看向尤遙身後的少年,驚訝道:“诶,這麼巧,這不是當時和你的驢倒在一塊兒的郎君嗎?”
尤遙緩緩回頭,看着趙晗元臉色逐漸變青,她鬥膽猜測應該不是因為病得發青。
“你那會兒子因為你的驢急得不行,慌不擇路下還踩了這郎君幾腳。”
這壞老頭眼神在兩人之間轉悠,故意往裡添了幾把柴。
趙晗元突然覺得自己手疼、腳痛、哪兒哪兒都疼,他當時還奇怪衣服上怎麼會有腳印,現在知道都是從哪裡來的了。
他眼神幽幽,哀怨地盯着尤遙。
尤遙咳嗽幾聲,“你這老頭怎麼亂講話!”
“怎麼這時候不叫我何大夫了?這時候不是恩人啦?”
尤遙窘迫,頭埋在小毛的毛裡。
小毛哼哼叫了兩聲。
老頭直瞪眼,“你和你姐一個德性。”
尤遙悄悄探出頭,觀察趙晗元的神色。
他神情自若,嘴角微微勾起,眼睛裡帶着調笑,雙臂繞在胸前,俨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她暗地琢磨他什麼意思的時候,趙晗元突然看向她,将她偷摸的眼神逮了個正着。
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在了一起。
尤遙立刻直起身子,将視線轉移。
趙晗元輕笑:“你要帶着這驢一起上路?”
“什麼這驢那驢的,我們小毛有名字。”
“那它叫什麼?”
“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