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時多了兩位人他們與米瑪阿姨年齡相似,尼瑪旺堆也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給他們倒茶。
言語間他們似乎很是愉快,這讓沈翊覺得方才與他談論一切的尼瑪旺堆仿佛又被他藏到了别的地方,讓人摸不透。
尼瑪旺堆給他倒滿甜茶之後又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吃的東西,他這才想起現在已經13點半了。
他對尼瑪旺堆微微點點頭。
尼瑪旺堆就帶着沈翊到取餐處,他們這個餐館倒是有趣,是自己點自己拿走,立即付款,沈翊下意識望向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了。
等他們拿着吃食回去時,米瑪阿姨正準備跟自己的好友們出去逛逛。
尼瑪旺堆給米瑪阿姨塞了點零花錢,還囑咐了幾句,應該就是在說讓他們在外好好玩,沈翊自己猜測的畢竟他聽不懂藏語。
他們點的很簡單,炸土豆,藏面,20個肉餡的摸摸和肉餅,沈翊覺得藏面其實有點像冷面的那個面,但是又比他粗一點而且還是熱的,肉餡的摸摸是牛肉餡,肉餅也是。
沈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開始學藏語,書面文等自己學會了藏語再開始進行,他滿眼激動地望向尼瑪旺堆說:“這幾個用藏語怎麼說?”
尼瑪旺堆很是配合,“炸土豆是軒鍋凱爾(xuā guà kai rà)藏面叫普度(pù dù)長得像餃子的叫摸摸(mómò)肉餅叫夏帕裡(xiàpálì)”
沈翊繞口地試着念了幾次說的還是不标準,有種卷舌音折磨的他生不如死,他還想再試一次,一位年輕小夥子就拿着黑色的大包,裡面裝的是衛生紙,還不等沈翊反應過來,尼瑪旺堆已經給錢買了兩個衛生紙,他見那人又走到另一處,在這裡的人們幾乎都會光顧他的生意。
等沈翊目送對方回去之後,一陣愉悅的音樂在耳邊響起,他回頭一看是身後的桌子那兒有一位藝人在彈唱樂器。
沈翊自認在網上看了很多關于藏族人的視頻,但是沒有人介紹過他手中的樂器。
尼瑪旺堆十分有眼力見他說:“那是紮木念,有事又會寫成紮木聶,其實都是同一種樂器,紮木念是很有特色的樂器。”
隻聽那人随着樂器輕微瑤晃着頭,手上在彈樂器,嘴上在唱歌詞,腳也沒閑着在跳舞。一個人承擔了全部,前面那桌十分慷慨給了5塊錢,很快就到了他們這裡,沈翊邊玩嘴裡塞摸摸一邊看男人演奏,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尼瑪旺堆直接給了10塊錢,等那人走遠了些,他才說,“對方的樂器走的是自學派,自成一派,他們不需要看樂譜全是憑感覺彈出來。在藏族音樂曆史上有過樂譜但不是如以西方樂譜為主,自成一個體系,跟中國古代的樂器一樣,宮、商、阙之類的,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變成了無人能解的秘密,像個小孩一樣躲在曆史的長河中不願現身。”
他喝了一口甜茶又給沈翊倒了一點随後繼續道,“不過,幸好大家誤打誤撞有很多歌曲保留了下來,他們雖然會被人說成是乞丐課我并不這麼認為人家也是憑實力吃飯,你給他一次進入日喀則樂隊的機會,他不會比那些專業人士更差,反而會凸顯出所謂專業人士的機械化模式,現在有很多專門學習少主民族舞蹈的專業生,不能說他們跳的不好,隻是沒有靈魂其次過于誇張,真正的舞蹈應該是随心而起,那樣他才會更加優美讓人難以忘懷。”他笑了笑道,“扯遠了,你還要藏面嗎?”
沈翊點了點頭,确實量是有點少,不夠他們兩個男人吃飽肚子。
看着尼瑪旺堆離去的背影,他突然感覺他真的很愛很愛自己的民族,能夠用理性的目光去看待别人的歧視,侮辱同時又能融入全世界的共性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卻又不知道為何願意放下對他人的敵視,這讓沈翊覺得自己還好沒有達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沈翊覺得尼瑪旺堆不會為了自己離開這片土地。
他對這裡的愛很深沉。
如果,尼瑪旺堆是容易激進的民族主義者那麼他也許不會願意輕易放過對方,更不願意放過自己。
在這方面他似乎是做到了很好的平衡,如果這種平衡被人打破他會選擇什麼?他不清楚,這個問題讓沈翊自己來回答,也說不清楚,這注定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沈翊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尼瑪旺堆端着兩人的藏面放到他跟前,“趁熱吃。”
這次兩人沒了話題可以交談,很快便吃完了。
尼瑪旺堆看了一眼時間問,“要去轉山嗎?”
沈翊兩眼發光,他從網上看過很多講述,藏族轉山、轉水的說法可是沒親眼見過,得不到人,不如趁這個時機好好體驗一下他們真實的生活,他立馬點頭同意,“要去!”
兩人愉快地踏上轉山的行程。
從茶館出來之後跨過馬路,馬路右側是在擺攤的商人,那上面可謂是琳琅滿目,什麼佛珠、手鍊、藏式镯子、木碗、石碗、天珠,綠松石、瑪瑙之類的都有,他停下腳步目光被天珠吸引,剛想買一個,身後響起冰冷的聲音,“你還不如買個米隆『mílōng』有的地方叫他巴卡,翻譯成漢語叫九宮八卦牌,跟護身符一樣的作用,是苯教的産物,跟挂經幡一樣是苯教産物,不過繼承到藏傳佛教裡了。”
沈翊不理解為什麼尼瑪旺堆要制止自己的行為,明明這裡面有很多天珠、綠松石等好看的東西,他有錢剛好想買而已。
尼瑪旺堆看出他的不解,隻好尴尬道,“那啥,這裡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沈翊,“……”全世界的商人都一樣。
“那個挂牌,就是我推薦哥買的那個倒是比較符合送人,還有藏式元素。”
沈翊很是聽話,買了一個腰牌。
從紮什倫布寺的正面越過之後,在人行道旁邊有一個香爐,跟内地不同的是他們的和白色的塔很像,中間是镂空的,在裡面放上藏香随後在上面撒點糌粑就可以。
尼瑪旺堆就這麼做了随後用食指和拇指夾住一點糌粑嘴裡念叨“紮西瓦秀”往塔上一劃,“屯啄巴秀”又往塔上一劃,重複了幾次直到上面出現這樣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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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邊還有一個大叔用塑料袋裝好了糌粑和藏香混合在一起的香料,逢人就推銷,隻不過很多人都自帶香袋。
這個香袋很特殊由一塊布制成,兩側對稱,一邊裝糌粑,另一邊裝藏香,上面的圖案也是典型的藏式色彩,底部是流蘇很是好看。
越過這幾香爐就是很長很長的轉經筒。
他們前面就是一位老奶奶,他左手轉着佛珠右手轉着轉經筒,嘴裡還在念經。
不急不慢。
沈翊不合時宜的想,這很鍛煉身體。
他們越過老奶奶,尼瑪旺堆也在轉經筒,他一個大男孩與這些老奶奶格格不入但是他自己沒有察覺到。
沈翊掏出手機猛猛一頓抓拍。
走了許久,他們在一處轉彎處停留片刻,因為他要買帽子。
這裡擺滿了帽子,各種各樣的,尼瑪旺堆也試着挑選了幾個,其中給他推薦了黑色旅行帽,他很滿意立即買下。
尼瑪旺堆皺着眉看他給錢。
他自己買了個粉色的帽子,粉色的……沈翊覺得他的審美……
跟他不一樣的是尼瑪旺堆直接砍價從35砍刀了20塊錢,老闆也是立馬買給了他。
對上對方得意的眼神,沈翊,“……”為了這點小事,大可不必。
他們繼續沿着這條小巷繼續前行,到了半路,尼瑪旺堆給他買了一個炸土豆,然後又換了一堆零花錢,他覺得都21世紀了還有人會花現金?
沈翊大膽給出自己的建議,“我認為,現在應該沒有人會使用現金。”
尼瑪旺堆隻是搖了搖頭,神秘莫測的對他說,“你就看好,等我們下山的時候,我手上的現金就會用完。”
沈翊也沒辦法隻好點點頭。
随着彎彎曲曲的小路,沈翊終于明白了對方的深意。
這一路上有許多人站在路旁跟他們要錢,在沈翊看來21世紀還有人乞讨是一件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看尼瑪旺堆熟練給錢的樣子,他們應該存在了很久。
其中大部分人,跪在地上,旁邊放着診斷書,有的人是邊哭泣邊祈禱。應該是走投無路,不得不來乞讨。
不過沈翊注意到他們傍邊還放着微信收款碼。
他快速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指着對方的收款碼。
意思很明顯了,換錢這個步驟可以省掉。
尼瑪旺堆見狀嘴角微微上揚笑了笑,随機轉身繼續轉轉經筒。
他也不敢在人流量如此密集的地方笑話對方。
他還以為這個時間段前來轉山的人會很少,可事實告訴他并非如此。
密密麻麻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左手轉着佛珠,右手轉着轉經筒,看到路邊有人在乞讨,停下腳步給對方施舍一點錢,然後繼續重複前面的動作。
每個人都如此。
還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外國人,他左手拿着佛珠,右手轉轉經筒,顯得他這個無神論者格格不入。
還有的人還帶着小孩,那些小孩小小的都夠不着轉經筒卻還要學着大人的樣子,踮起腳尖,用肉嘟嘟的小手用力推向轉經筒。
等爬上一半,沈翊發現自己的體力竟然不如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
他們一個比一個速度快,下盤路還很穩。
尼瑪旺堆見沈翊氣喘籲籲的樣子便在半路停了下來,讓他休息片刻。
這時尼瑪旺堆解釋道,“紮什倫布寺坐落在卓瑪山上,”他指着身後被白色顔料凸起來的一部分解釋,“看這部分其實能看出來這是女性的特征。”
随後他們繼續轉山。
走了許久,終于停了下來。
你們對指着山頂上的一部分地區,他說“這裡是米拉日巴尊者的樣子。”
他又強調了一遍,說“這是自然形成的。”
在這裡聚集了許多人,他們都在看着那個自然形成的人像。
從這段開始就是下坡路,中間有一段隔層,這裡擺放了許多凳子,有人在這裡進行拍攝,沈翊這才發現,從這裡能夠看清日喀則的全局,一時之間他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眼前的狀況。
令人震撼。
等他們下山的時候,還是有轉經筒,圍繞了整座山。
這就是轉山。
等他們轉完山沈翊覺得自己體内的反應消耗的差不多了。
這時尼瑪旺堆神色嚴肅的告訴他要轉三次。
沈翊疲憊地癱坐在石墩上,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之間尼瑪旺堆笑了笑,“我跟你開個玩笑。”
沈翊,“……”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的好,很吓人。
回去途中,他們又遇到了一位民間藝術工作者,他十分慵懶的坐在地上,前面放着一個塑料袋,裡面裝滿了錢。
尼瑪旺堆坐在那裡聽了許久,過來片刻他才拿出錢給了對方。
沈翊想起剛才在山上也有一些紮巴在念經,有很多人給了錢。
沈翊趕緊跟上對方問,“為什麼還有紮巴要錢。”
尼瑪旺堆想了想說,“因為有些小型偏遠地區的寺廟,他們的吃穿住行。都會用到錢,但是去見的人很少。大部分寺廟在山溝溝裡,交通不便。”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些是要重新修建寺廟,或者是要修複一下寺廟,所以還會用到錢,當他們不夠的時候,我不得不出來乞讨。”
沈翊,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那麼多人願意主動給錢。
接下來他們沒有必要待在這裡,所以簡單的吃了一頓飯,随後就接米瑪阿姨之後回家。
沈翊第一次覺得回家這個詞很美妙。
讓你心中充滿期待。
到家之後,尼瑪旺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牛喂草,然後撿牛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