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沉再怎麼和她說也是白費口舌。
日子是她自己的,又不是他的,他管她那麼多做什麼。
她願意以視而不見換一夕安寝,那他也攔不住。
跟他又有什麼關系呢?
溫沉想到方才李挽朝瞪他的雙眼,心中竟生出幾分煩躁。
很煩,很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京城不會比這處好,但他想,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至少不用和一個什麼都說不到一處的女人同塌而眠。
今夜兩人雖沒有大聲吵鬧,但最後鬧成了這樣,都存着氣,溫沉讓忠吉搬了條毯子出去,連房都沒回,直接就要歇在書房裡頭。
李挽朝回了房間後,躺在床上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溫沉回房,最後讓知霞去問了後才知道人今夜要歇在書房。
李挽朝也知他是在為方才的事怄氣,她知道今天的事,他也受委屈了,可是她有什麼錯?她隻是不想把事情弄這麼難看罷了。
她這些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他這會歇在書房幹嘛?明日他還要參加縣試,非就要在今日作踐自己嗎。
李挽朝有些煩悶地揉了把頭發,從被子裡頭坐起了身,她對知霞道:“你讓他回來,他不回來,我也去書房那頭陪他睡。”
若是在平日的時候李挽朝也不管了,就和他硬生生怄着這口氣,可是,明天他就要去考場,李挽朝還期望着他中個秀才回來。
知霞去給忠吉傳了話,忠吉進了書房裡頭,把李挽朝方才的話說給了溫沉聽。
溫沉聽到傳話陷入了沉默。
忠吉見溫沉不說話,出聲勸道:“殿下,要不回去吧,恐怕她一會真的會尋來,到時候鬧起來,煩得還是殿下自己。”
哎,現下寄在李家,做什麼都不能随心所欲,要仰看他人眼色。
前些時日忠吉還怕溫沉會和李挽朝生出些什麼,可現在看來,殿下也是身不由己,他若不順着些李挽朝,按照那位的性子,隻怕會鬧來鬧去。
現下躲在書房也躲不掉,忠吉都有些同情自家殿下了。
忠吉勸他道:“殿下再忍忍,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
溫沉已經在書房的小榻上躺下了,仍舊沒有動作。
今日他很不高興,他想,或許是因為被李弘遠冒犯的緣故。
可是,以往被他冒犯卻也沒這般焦躁。
忠吉見溫沉沒有反應,又想起了明日的縣試,想了想後,還是問道:“殿下這回縣試打算怎麼安排。國公爺那邊是說,如今殿下在外寄人籬下,若這回童試不過,日子怕更不好過,可是他還是想讓殿下收着些,不要太過出頭,否則就怕到時候冒了頭,被人注意。”
溫沉聽了不置可否,最後也沒說出自己的安排,忠吉猜不到他心裡面如何做想,此時外面傳來了知霞的催促聲。
“馬上來了!”忠吉應付完了外面的知霞又問溫沉,“殿下還是不打算回去嗎?”
李挽朝對他的科舉很重視,她估計是想着,隻要他科舉中了,李觀也能對他們有好臉色。
不回去的話,她估計真的會鬧到這處,屆時,他也躲不開。
溫沉最後還是起了身。
書房離主屋不遠,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能走到。
等到溫沉回到房間的時候,剛好撞見了李挽朝下榻,看這架勢是想去書房那處抓他。
她剛掀開被子,想要從床上下來,身上隻穿着一件中衣中褲,赤着足就要下榻,還沒來得及穿鞋襪。
李挽朝一擡眼就看到眼前落下的一片陰影。
是溫沉回來了。
房中的燭火仍在閃爍,兩人的身影被投在了牆上。
他們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
這回不但溫沉沉默,李挽朝也緘口不言。
她讓他回來,是因為他明日要科舉考試,不是因為别的,若他明日不考試,他愛歇在哪就歇在哪。
李挽朝緊抿了唇,往榻下去,她道:“我知你惱我,定也不願同我睡在一處,你睡房裡,我去外頭。”
總之,在考完試前,他怎麼着也要好好的。
李挽朝赤足下榻,腳踩進了拖屐裡頭,就要往外間去。
溫沉不懂她這是什麼意思。
他如她的願回來了,她卻又非要這幅作态,他看着她的動作,眉心擰得厲害。
他是一個挺複雜的人,在某種程度上無恥冷心到了極端,可在另外一些無關痛癢的方面,卻又有禮貌教養到了極緻。
就比如,他會冷眼旁觀李挽朝的傷痛煩悶,可是,他卻也會覺得讓妻子宿在外面是一件很不像話的事情。
前者是他本性,後者是他自小到大耳濡目染受過的禮儀教化。
至少,他從沒有見過他的父皇會讓母後一人留宿在外殿。
所以,他在李挽朝要往外走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同方才在澄明堂中因制止李弘遠而鉗住他小臂的力氣相比,堪稱輕柔。
然而,他分明沒什麼使什麼力,李挽朝卻還是覺得他的手,握得她很緊,緊得她動彈不得。
這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體型差異,大掌與細腕之間的差異。
溫沉習過武拿過劍,掌心有薄繭,手背上的青筋即便在沒有怎麼用力的時候也很明顯。
李挽朝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拉住她,她心下一跳,回過頭去,看向他,“你不想我走嗎?”
這句話問得太過狡猾。
溫沉這樣擺明了是不想讓她去睡外間。
可他若是應下,卻又有那麼些許怪異,弄得像是他舍不得她離開一樣。
李挽朝仰頭望着他,從溫沉這個方向看去,她的睫毛更顯纖長,碎發些許淩亂地落在額前,卸下來钗環高髻,卻仍豔若桃李,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心思一點都藏不住。
方才的憤怒小貓,變成了狡黠小貓。
李挽朝想,隻要溫沉“嗯”一下,她就踩着這個台階下去,她今夜也不再和他怄氣了。
可是溫沉遲遲不開口,李挽朝等不到她的回答,既失落又羞惱,分明他才是贅婿,她又不是。
為什麼弄得她跟寄人籬下似的。
溫沉這個狗脾氣,驢嘴巴。
除了生得好看一些,還有什麼用。
她想和他好好過日子,可是他呢?譏她諷她,現下她連說和的台子都給他遞了過去,可他就連“嗯”一聲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