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桅瞭望手的驚呼打斷了幾人的思緒。
桑俊良颔首示意,他走出船艙,原是船隻撞到了什麼随水漂過來的東西,水手們原也沒在意,隻是瞭望手的眼力極好,在夜色裡也隐約看出那是個人形。
幾個水手用鐵鈎撈起屍體,在甲闆上拖出長長的水痕。
一股海水氣息撲面而來,這人死的時間不算長,泡在水裡還沒有開始腐爛。
“小孩子?”談康盛問。
“不。”桑俊良用水手們的鐵鈎扒拉扒拉那具屍體,“這是個成年人。”
“多半是倭國人。”
兩人對視一眼,塘報上的情報的确是真的,在這條海路上已經發生了與倭寇的交戰,死者的屍體順流而下,他們逆風而上,這才遇上了。
緻命傷是打在頸側的火铳傷,桑俊良用鐵鈎扒開死者已經開始被魚群啃食的傷口,從其中找到了那枚鉛彈。
“是我們的人。”桑俊良随意擦掉鉛彈上的液體,将那枚錐形的鉛彈展示給衆人看。
兵部出産的鉛彈都采取了盛聞所說的流線型設計,和私铳的球形鉛彈很好區别。
“沈将軍在我們前頭。”姚諒松了口氣,“幸好他這些天一直在海上漂着,隻是不知他有沒有收到莊正業的塘報。”
她努力向夜色雨幕中看去,沈陽羽的水師若在前方交火,也許此刻梅花礁方向該有火光,但西北的海面除了翻湧的墨色波濤,連一星漁火都無。
這樣大的風浪,除了冒險出來的他們和本就漂着海上的沈陽羽,大概也不會有别人了。
“噓。”桑俊良按住腰間刀柄,幾乎同時,瞭望手将一枚鐵哨子含在嘴裡,發出一聲尖銳的嘯鳴音。
艙外傳來一聲帆布撕裂的銳響,随即便看到前桅的氣死風燈被什麼東西劈成兩半,燃燒的燈油濺在甲闆上,照亮一截插在船舷的箭矢。
“左舷有船!”瞭望手尖聲喊道,“敵襲,敵襲!”
數十艘蒙着油布的快船正從雨幕中沖出,船頭立着的浪人揮舞着長刀,刀身被閃電一照,勉強映出主人的身形。
誘餌嗎。姚諒拽着身邊的談康盛猛地趴在地上,“看來太子傳來的消息是真的,用小股倭寇纏住我們,給艦隊前往登州拖出時間。”
話音未落,一枚火球呼嘯着砸中後艙,談康盛被猛地的一拽,摔得有些頭昏眼花,這時被氣浪一掀,頓時滾出去老遠,撞在艙壁上。
談康盛探出半截身子,試圖将一枚信号彈射向夜空,隻是此刻雲層太厚,火星剛升起就被暴雨澆滅。
“快走!”桑俊良一手一個拉起被颠得七葷八素的兩人,“船底被水鬼鑿了,馬上就會沉。”
一些水性好的人被軍隊專門培養起來,進行鑿船這樣勾當,水上讨生活的人将他們别稱為水鬼。
姚諒抓住桑俊良遞來的浮闆,後者轉身沖向舵房,那裡不知何時已經攀上來幾個浪人,正揮刀砍向掌舵的水手。
暴雨裹着血水濺在姚諒臉上,她抓過一支火把跑向主桅。
浪人的快船正圍攏過來。
姚諒掄圓了手臂,尚方寶劍高高揮起,一劍砍斷主帆繩索,浸透海水的帆布如巨掌般拍向敵船。
姚諒借着這股沖力躍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瞬間灌滿她的口鼻。
“公主!”不知是誰大聲呼喊了一句。
“姚姑娘!”
——
福州陸上
“平陽公主墜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親眼所見?”
男人三十歲上下,他穿着樸素,卻難掩貴氣。
“是…是浪人親眼所見。”福州知州莊正業在他面前俯首帖耳,顯得極為恭順,“除了浪人們,在平陽公主船上的人也都看到了。”
“沈陽羽帶走了福州水師,平陽公主出發的倉促,收攏來的都是些漁民和留守的水師,稍微使了點銀子就都說了。”
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身旁桌案的表面,“莊大人,你覺得我的叔叔,大雍的陛下,會選這樣一個蠢貨做大雍的公主嗎?”
“畢竟平陽公主隻有十七歲…說到底還是個女娃娃。”莊正業道。
“女娃娃?”男人問,“她來了福州,既沒去查母妃出現的地方,也沒找見過母妃的人。”
“林萬山安排去鹽場鬧事,她毫不在乎,還順手拿下來幾塊地皮。”
“這是女娃娃幹的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