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崔氏因未能适應漢末的亂世而逐漸退出了政治中心。
未嘗不可再将清河崔氏一分為二。
崔嘉淑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她攤開手道,“家兄要我去慈恩寺,自然不是踏青。”
“是讓我去見盧彥,說金印的事。”
姚諒挑眉:“你倒聰明。崔明硯的信裡寫了什麼?”
“他說盧玉成臨摹過廢太子金印。”崔嘉淑攥緊,“若盧彥知道,盧玉成當年受封時用的是廢太子金印,便會疑心盧玉成早與陛下合謀,如今借火器案剪除崔氏。”
“疑心…呵,疑心便夠了。”姚諒道,“盧彥是個赤子之心的人物,若讓他知道,父親為了攀附皇室,連廢太子的金印都敢盜用…”
“盧彥若想在日後陛下的掃蕩中保住盧家,唯有咬死盧玉成結黨營私,才能向陛下證明,盧氏并非鐵闆一塊。”
“崔明硯很清楚,崔氏若想不死,就得在盧家身上剜下塊肉來。他讓你找盧彥,不是為了舊情,是要借盧彥的刀,砍斷盧玉成的手。”
“若是你嫁予盧彥,為着心頭這份愧意,他定會對你好的。”
“崔家大郎。”姚諒道,“為弟妹所計深遠,用心良苦啊。”
崔嘉淑望向姚諒,“平陽公主早就知道崔氏會敗,所以提前在我們三人身上布了局?”
“局啊?”姚諒擡手,她描摹着這宮牆劃出方方正正的天空,“陛下要清肅鹽運,收攬世族,而崔氏恰好撞上了刀口罷了。”
殿外傳來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嘉淑,姚校長,景盼旋說馬車都備好了,再不出發,山門前的梅花都要被雪壓壞了。”
盛芃芃瞥見崔嘉淑泛紅的眼眶,疑惑地歪頭,“你眼睛怎麼紅了?莫不是姚校長也講了什麼難懂的話惹你哭?”
姚諒莞爾,指尖彈了彈盛芃芃的額頭:“小孩子家家的别亂猜。”
待盛芃芃走遠,姚諒壓低聲音道,“考慮考慮我的話,倒不必急于一時。”
“慈恩寺詩酒閣第三層,有間繪着海棠紋的窗戶,若是子時三刻亮起三盞琉璃燈,可去一看。”
“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崔嘉淑一禮,“告辭,平陽殿下。”
姚諒搖了搖頭,揣着袖中的暖爐向東宮正門踱步而去。
“姚諒,姚姑娘,姚校長。”一邊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姚諒循聲望去,見甯直趴在窗棂旁用氣聲喚她。
“救救我,救救我。”甯直遞給她一個求助的視線。
我不想再寫卷子了,我又不科舉!
姚諒走過去,一指頭把他的腦袋往後猛地一推,“自己闖出來的禍,想法子收拾去。”
顧少師正批着剛做完的卷子,如今是教隔壁班地理的甯橋老師盯着自習,他屈指一彈,一個粉筆頭扔了過來,“甯直!”
甯直:“救救…”
“為了求饒連舅舅都喊出來了嗎?”
把甯直扔給甯橋教訓,姚諒心滿意足地帶着姑娘們踏上了前往慈恩寺的馬車。
慈恩寺山門前,盧彥正站在一株古槐前的石階上,鬥篷上落着細雪,身形像株被寒雪壓彎的梅枝。
大理寺卿是梅貴妃的父親廖建柏,盧彥應該不會受什麼刁難的。
隻是。皇帝讓盧彥來大理寺調查崔氏宅邸起火之事,是刁難,更是敲打。
盧彥未曾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來,他下意識伸手行禮,又猛地收回。
今時不同往日。
“嘉淑,你且去吧。”姚諒道,“隻是太子殿下有言在先,清華園學生禁止早戀,帶些人一起,誤要落了口實。”
崔嘉淑深深地看了姚諒一眼,數日之間,這位平民公主就将清華園牢牢地握在了手裡。
崔珩剛動用宮裡的釘子給她傳信,命她與盧彥會面,姚諒便已經得知了他們會面的地點。
“早些回來,還趕得上吃寺裡的素齋。”姚諒道,“慈恩寺的素齋是一絕,錯過了就不好了。”
獨留崔嘉淑和盧彥二人面面相觑。
崔氏敗落之路人皆知,加上盧家退婚明哲保身,他們之間已經隔着一堵厚障壁了。
“盧公子。”崔嘉淑福了福身,“我便開門見山了。”
“盧公子進大理寺,想必知道是在查什麼,又為何而查。令尊當年受封沛國公時,便臨摹得是崔氏祠堂搜出的這塊金印。”
“珩郎對我言及,盧公子先前已經見過我崔氏的地下賭坊。”崔嘉淑道,“慈恩寺詩酒閣乃是盧氏主持重修,今日便再請盧公子去見見詩酒閣之中的東西,此後自有分辨。”
“珩郎可有别的話交代?”盧彥默然,随即問道。
“見完詩酒閣中的東西,他笃定你會幫他。”崔嘉淑道,“我先前也是如此以為。”
“我剛從旁人處聽了一番話,故而才多嘴勸你一句,多思量。”崔嘉淑道,“聽也罷不聽也罷,全在你。”
崔明硯全然知曉,将希望放在盧玉成身上已是無用,倒不如相信盧彥,會為了往日情分伸手幫崔珩和崔嘉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