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時小汪的老闆頭上還敷着膠帶紗布,依舊很熱情的和他們握手。
他經營一間不大不小的生産車間,流水十分可觀。
和一般私人企業一樣,沒有很規範的股權構架,一言堂,老闆說了算,老闆不在就亂作一團。
老闆請他們來辦公室坐,很客氣的給他們敬煙,池雨擺擺手,岑嶼看池雨的态度自己也沒有接。
老闆就把煙含在嘴裡,自己點上。
池雨讓岑嶼主動去向老闆了解小汪的情況,岑嶼沒有經驗,話術方面很青澀,但功課做得到位,要問些什麼都一條一條記在備忘錄上。
老闆也很實在,不覺得有什麼藏着掖着的,岑嶼隻要問了就十分配合的回答。
小汪是他爸爸帶過來的,當時來的時候挺小的,他爸爸不喜歡他到學校讀書,反正讀書讀出來也是打工,還不如早點打工。
小汪天生不愛講話,做事認真也吃得苦,比别人做得多就是想多賺點錢,這樣他爸從他這拿錢也能稍微給他留多一點。
吳老師來廠子裡找過幾次小汪,抓他回去上學,上了幾天小汪就又被他爸拎回廠裡。
讀書沒有錢賺,他少賺一天他爸就少拿一份,抓回來一次就把他打一次。
小汪自己喜歡去學校,有的同學有手機,他喜歡看同學玩手機,他的錢不夠買一台手機。
老闆絮絮叨叨講了很多話,岑嶼聽得很認真,覺得重要的就在平闆上記兩筆。
直到講到小汪第一次做案是在去年下半年,他撬了财務辦公室的鎖,拿了錢晚上就跑走了。
當時也報了警,警察過來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小汪回來後不知道聽誰說偷錢抓起來要被槍斃,他以為是真的,很害怕,跑去找吳老師救他。
他說他怕死。
吳老師帶他找到廠長,偷盜金額不大,讓廠長從他工資裡扣,别去告他,會留案底就真沒有出路了。
廠長念在他初犯,也就同意了。
沒過多久,廠裡又第二次丢錢了,金額有大幾萬,廠長毫不猶豫的懷疑到小汪頭上。
那幾天小汪既不在廠裡,也不在學校,跑去和幾個街上混的朋友偷機油,他負責望風。
他因為廠裡偷錢的事在看守所關了幾天,又因為偷機油這件事被提審,結果協助犯罪給他提供了不在場證明。
混混朋友家托了關系,關了段時間被放出來了,他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頓,雙眼浮腫了好幾天。
吳老師當時就問他,知不知道到底是誰偷了廠裡的錢,他不肯說,沒過多久就有了第三次。
也就是吳老師找到池雨的那次。
那幾天小汪一個人跑到南城去了,他不知道聽誰說,在南城看到了他的媽媽。
等他再回來,從客運站下車的時候,警察就把他扣回了看守所。
聽到這裡,岑嶼實在忍不住問:“偷第三回了,财務辦公室還不裝個攝像頭?”
“怎麼沒裝,回回一丢錢就壞。”
廠長一激動,拍得桌子砰砰響,辦公室裡煙味熏得人睜不開眼睛,岑嶼去開窗戶,一陣濕熱湧上他的臉。
“後來怎麼庭外和解了?”池雨又把偏離的話題拉回來。
“還不是我那個老娘。”
廠長又續了一根煙:“聽說我起訴小汪偷東西,拿着棍子打我。
過去她病了都是小汪在伺候,比我老婆手腳勤快,給她搞吃得,洗衣服,背我老娘上醫院。
七十多的老娘把我的頭都敲破了,非要我把小汪搞出來。”
岑嶼被二手煙熏得要命,從廠裡出來猛的呼吸,聞聞衣服袖子都是煙味,沒忍住啧了一聲。
剛準備回去,吳老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池律師,小汪洗車店的人打電話過來,說他在南城被人打了。”
岑嶼開了運動模式一路疾馳,池雨狠狠抓住副駕駛扶手。
岑嶼安慰他:“池律師,你别擔心,我專門學過賽車,還拿過非職業類别的獎。”
池雨不放心:“我不信你F1賽道上還有這些外賣電瓶車竄來竄去。”
趕到洗車場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小工還以為來大單了,随即迎上去。
岑嶼問小汪在哪,小工一指洗車場後面,小汪坐在一張椅子上沒有生氣的垂着頭。
池雨打發岑嶼去買一條煙,岑嶼走的時候池雨請小工抽了一根,問怎麼回事。
小工一看是好煙,不舍得抽,拿鼻子聞了聞,把煙夾在耳朵後面:“下午我們這來了個客人帶着老婆來洗車,小汪非說那個女人是他媽媽,那個客人一發脾氣,就把他打了一頓。”
“打完就走了?”池雨用時霄聞的打火機點煙,小工也忍不住湊過去蹭火。
“打完還要我們老闆賠錢。我們老闆又把小汪踢了幾腳。”
小工抽了一口,表情十分享受:“老闆讓小汪今天趕緊走。”
岑嶼把煙買了回來,三四百一條的煙,池雨看了岑嶼一眼,他囑咐過岑嶼買條百來塊的煙就行。
岑嶼自作主張加了碼。
池雨把煙遞給小工,小工拿到煙歡天喜地,動作熟練的往衣服裡藏。
岑嶼走過去喊小汪,小汪意識模糊的回答:到。
岑嶼愣了一下,問他:能走嗎?
小汪試了試,腿站不起來了。
岑嶼蹲下去撩他的褲腿,看見他小腿肚堆積着厚厚的淤青。
回到隴翠,岑嶼把小汪交給吳老師,他告訴吳老師,小汪碰到他媽媽了。
吳老師卻顧左右而言他的說,一會雨要下大了,讓他們早點回去。
返回市區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岑嶼說他送池雨回家,讓他在導航輸地址。
池雨遲疑了很久,實在不記得時霄聞那間小區叫什麼名字,他說你先開吧,我問一下。
岑嶼奇怪:“池律師你連自己家在哪都不知道啊?”
他一邊發信息一邊回答:“昨天搬家了。”
岑嶼嗯了一聲,想想沒道理啊,又問:“搬哪你都不知道嗎?”
池雨沒理他。
時霄聞回他信息很快,小區名字打在手機上,隔了幾秒又發過來一條:【岑嶼的車開不進去,到門口給我電話】。
池雨問:【你怎麼知道是岑嶼的車】
時霄聞回複:【這麼晚你要是搭别人的車,我難免不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