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诩演不下去了。
人不模人不樣,他倒得安詳。腦袋朝後仰,發紅的喉結在皮膚下顫着滾動。
“啞巴。”滾了幾回合,陳诩,“嘔,我特麼想吐。”
周見山愣了一秒,立刻伸手。
人栽到自己身上,沒吐。臉皺一塊不耐煩:“這麼硬,你撞死我得了。”
陳诩的兩條胳膊像兩根面條,軟塌塌地朝下落。
他撿左邊,右邊落,撿右邊,左邊落。
最後他把手從陳诩胳肢窩下掏過去,将人拖起來。
陳诩順勢就将尖下巴戳到他頸窩裡,周見山覺得有點疼。
滾燙的鼻息噴到他耳邊,“喂,啞巴。”
周見山停住,等待下一句話。是四百塊嗎?
很快他聽見陳诩用一種很疑惑的語氣命令:“你幫我看看,我腳去哪了。”
非常癢。周見山低頭看,陳诩的腳踩在祖國大地之上的鞋裡,并未遺失。
肩胛骨硌手。周見山發現陳诩不僅背起來輕,人其實也比看着要瘦。
陳诩腿軟站不住,整個人被那有力的臂彎牢牢架住,沒有再往下跌了。
“駕,歸巢吧。”
說完陳诩縮脖子,抖抖抖,周見山以為他要吐。
結果陳诩很快笑出聲:“嘿嘿嘿,哈哈哈,你别撓我胳肢窩。”
從周見山的視角隻能看見一個圓溜溜的頭頂,半張碎發下的臉。
他面部微松。人一動不動,垂眸看那張唇形很好的嘴巴在下方一張一合。
陳诩的鼻尖有一點翹,上面長幾顆淡雀斑。雀斑也在一晃一晃。
“怎麼不走,走啊,”陳诩又把人當拐杖使,臉貼在那片硬邦邦上揉來揉去。過會不動了。
似乎不滿意,擡臉:
“你身上怎麼哪裡都燙?”眼神直勾勾,“停。”
他眯起眼睛,高深莫測地将周見山看了一遍:“你,在臉紅什麼?”
陳诩的大腦現在是一團漿糊,什麼臉紅,他壓根看不出來個屁。眼前一片重影,閉上眼天旋地轉。
也無法思考。
周見山卻移開目光,率先結束對視。
路過行人往這看了兩眼,他伸手将陳诩被扯上去的衣角朝下拽。
一松手又滑走。
他索性手掌攤開,俯身托住醉鬼的腿根,朝自己腰上一托。
于是陳诩就一無所知地攀在了人身上。
從散掉的發尾下透出整片紅的脖子,腳踝在空中抖落兩下,又抖落兩下。
“哎喲卧槽,全完了,”陳诩确認了,聲音悶,“我就說我腳沒了,你看我跺腳都沒有知覺。”
行人還是往這邊看。
小城市平淡如水,一成不變。兩個男人如此場面難免既暧昧又讓人感到新奇。
然而他們又很快悻悻收回目光。兩人中皮膚偏黑,稍高些的寸頭看上去并不好惹,眉間一道細疤。身量高大。
被抱着的那個後背大片黑色紋身。沒一個像好人。
淡淡掃來的那眼發冷。那人張開手掌,很自然地覆在懷中人的後腦勺上。看上去像是對戀人。
是在警告。
周見山往回走,朝下看了眼。
從此刻貼在自己小腹,毫無任何攻擊力的觸感來說。
這人是醉得不能再醉了。
陳诩不舒服,褲口磨到身下的某個部位,疼得慌。他開始扭來扭去。
樹在倒退,牆在晃。“籲——”他說,“我要下去。你肚子上有刺,磨到我兄弟了。”
酒醉話糙,陳诩嗓門大。
周見山捂他嘴,陳诩把臉拔出來。很快用他那可憐又淺薄的意識,竟發現對方眼尾彎着在笑。
他簡直是立刻感到了驚恐與恥辱,陡然拔高音量:“你在笑什麼?!”
出于男人的尊嚴,即便連路都走不穩,陳诩仍掙紮着要為自己正名:“這是因為喝多了,喝多了才這樣!懂嗎?”
“平時不這樣!平時你诩哥是男高級别,像鑽石一樣,聽懂掌聲。”
“小屁孩一個,毛都沒長齊,我脫給你看你信不信?”
說着手就直奔褲邊去,指頭從腰側摳進去,泥鳅一樣開始扭:“松開我,我要證明一下。”
下一秒陳诩就感到自己動不了了。
他低頭,自己的兩隻手腕被一副非常緊實有力的鐵鉗一并圈環,牢牢地箍住了。
周見山看虎口下的兩隻手。手指虛虛垂着,綿軟無力。然而這樣的兩隻手,如果握成拳頭,揮出去又是迅捷中帶有狠厲的。
飯桌上喝再多都面不改色,實際醉得不省人事,連家都回不去的。
陳诩被牽着手腕逮捕到了街尾,旁邊有人騎車經過,滴一聲按喇叭。
什麼東西從身上咕噜噜滾下去。
車燈照過來,周身明亮,又很快消失。腳邊沒多遠是一小團黑影。他的皮筋。
陳诩終于被放下了。
周見山彎腰夠皮筋,他俯身趴在人肩上:“弟,你是一塊炭,弟。”
兩條胳膊繞着對方的脖子垂下去,手胡亂摸周見山的硬發茬:“弟,你是刺猬,弟。”
挺得意:“小樣,你沒我高。”
周見山用手指勾住皮筋攥緊,另隻手托着人站起來。
陳诩不得意了。嘴巴閉得緊,似乎是感到了挫敗。
不一會喊頭暈。“我想回家了,”他變得很苦惱,“但我走不動,這怎麼辦呢?”
是啊,這怎麼辦呢?
喝醉了的陳诩和平時的陳诩不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