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實不理,自顧啟了新杯子給自己倒一杯茶,捧在手裡暖了暖,又伸手一一去撚桌上的桂花梨、蓮花凍。
宋拂靜靜地看着明媚太陽折在遠處白雪上的光。
一時靜寂。
“聽說你前幾天叫人給送了把傘,對方還是女的?”
或許是活絡過來了,周映實開始喧嚷,他一向沒正形,癱坐在椅子上,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這個模樣讓他哥哥看見了又要敲打他。
宋拂不理他,手裡撥弄起桌上那一疊的信封,他像碼牌一樣順倒了,漫不經心地去看上面的字。
“你聽誰說的?”
周映實咬着舌頭,“你别管我哪兒聽來的,就說有沒有吧?”他蠻橫無理。
宋拂倒着茶跟他打馬虎眼,“你說有就有喽。”
周映實就是來取笑他的,“你宋拂也有這麼一天!”他看着那一桌子的信封,又問,“你這是什麼?”
“賀信。”
周映實伸手過去拿來看,“有什麼可賀的?還這麼一大桌子。”
“老爺子的。”宋拂簡簡單單答了。
周映實想起半個月前宋家老爺子生日,他隻知道自家老頭子知會他大哥送了禮過去,不知道弄沒弄這麼肉麻的東西。
“都是些不遠不近的,跟宋家生意往來,送這麼些,全是聯絡人情的。”宋拂道,“老頭子才不屑呢,全扔我這兒來了。”
周映實手裡拿過一張,翻到正面一看署名,笑開了。
“你猜我拿到誰的?”不等對方答,他搶着說出來,“汪檢查長的。”
周映實多少也知信件不能胡亂拆,笑歸笑鬧歸鬧,把信件原封不動送到那一摞去了。
他嘴上不饒,眉眼裡帶笑,拿話刺撓宋拂,“這一封,也是不遠不近的人情?”
宋拂樂得他鬧,隻笑答:“不遠。”
這話說得好暧昧。
周映實聳聳肩,道:“這一封說不定還是汪小姐寫的。”
宋拂又想起什麼似的,定了定,問他:“我叫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周映實怔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找着了。給你辦着呢。”
宋拂隻聽他這麼一句,再不過問。
周映實吃着桌上的小點心,又想起幾天前的藏品展覽會上,宋拂面着汪小姐許下千金換一珠的潇灑模樣,納悶道:“要說不對這汪小姐上心,你有心肯千金買那一珠,”他話一轉彎,“但要說你上了心吧,你又是這副态度。”
“我怎樣?”被評價的人問回去。
“不冷不熱。”
周映實四個字評價,不然這麼一件事,宋拂就随随便便扔給他去做了。
周映實又納悶,“你這人,又怎麼會憐香惜玉給人家送一把傘呢?太不像你。”他又拐到開頭的事上來。
宋拂正往茶杯裡放幹花瓣,聞言笑了,“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麼?”
“反常,”周映實越想越覺得這裡頭有什麼貓膩,“正常和你來往的女孩你還不大上心,又怎麼會給路邊無名無姓的女人送一把傘。”
“說吧,外頭哪個莺莺燕燕?”
宋拂笑開了,平鋪直叙,“我不是你。”
周映實也不惱火,坦坦蕩蕩笑着認下了,“這才反常嘛。”
宋拂知道周映實的性子,就愛在這些風月故事上考究,他曾笑罵他幹脆去做狗仔算了。周映實嬉皮笑臉地接話,寫什麼,專寫我自己的麼?
“你還記得你們旗下的SIN CITY麼?”
周映實當然記得,這個牌子最初還是他起手做的。他學生時代的提議,被采納了 ,這才有了這個牌子。
“你别跟我扯開話題。”
宋拂沒理他,自顧往下說了:“那天碰巧,她和我穿了同一個牌子,同一個款式,同一個顔色。”
三個“同一個”砸下來,聽得周映實一愣一愣,他反應了幾秒才明白宋拂口裡的“她”是誰。
周映實瞬間沒趣,他半信半疑,“就為這個?”
“五六年前的款式了,這不巧嗎。”
周映實不信了:“你宋拂會穿五六年前的衣服?”
宋拂慢慢笑了,說:“我惜物,不行麼?再說了,你掌手的牌子,不過時。”
這話半捧半嘲,堵得周映實沒話反駁。
宋拂回想起那天的事由,他随着宋父去寺廟還願,從衣櫃最底下抽了件不那麼顯眼的衣服,這才穿了它。
所以後來酒桌上 ,他才用了那串菩提子當盾牌。
其實他還有一層沒有坦白,就像他剛剛對周肅明說的,确确實實有第二則。
那天酒過三巡,又聽了于奉桌上的話,他受夠了酒氣,踱步到窗邊,果然像天氣預報那樣,下雪了。
忽而又看到路邊眼熟的衣服款式,女人脊背筆直地站在台階上,雪落在那女人的肩上,她拂去雪花的手又細又長,遠遠地看去,骨節弧度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偏偏沾了雪花,指尖泛紅。
他想起出門前母親叫人送來的傘。
宋拂本就有意試探于奉,這才借由讓他給路邊女人送把傘。
于奉桌上沒頭沒腦的一段話,别人看笑話,宋拂看門道。于奉這個人雖然溫吞愚笨了一些,但是務實本分,于家随不及宋家,但他算起來也是宋拂的長輩,于奉肯當着衆人面給一個小輩做低,可見這人能屈能伸 。
于奉資質平平,行事但求穩妥,于家這麼幾年在市場上越來越低沉和于奉的為人不無關系,但好在幹幹淨淨,哪一面拿去出都是亮亮堂堂的。
那天晚上酒席散了,隔天宋拂就叫人送出了信兒,宋家給于家送了一塊肥缺。
周映實想起那晚的事,知道他拿那串菩提子擋他那無厘頭的懲罰提議,打趣道:“今天怎麼不戴你那菩提子了?
宋拂不及回答,有他的電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