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衆人回過神,女人和孩子都對上了,原來這小警察娶的,還是個未亡人。
*
現時,甄家大姐躺在病床上,完完全全的病人模樣,平時簡直稱得上張牙舞爪的一個人,瘦了也虛弱了,早年風吹日曬的一張臉這時候白透了。小小瘦瘦的一個人,好像又回到了她二十歲。
佘粵知道端水隻是個由頭,沒人在這個時刻偏偏要水喝。她姑姑執拗着别着頭,不讓人看見她的淚。
她眼遭下枕頭已經濕了一片。
如果順着她的下意識,佘粵擡腳走。
因為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像淚水一樣充沛的感情。
話還是姑姑開頭,聲音嘶啞多了,有氣無力,問她吃過嗎?
一路過來,隻傍晚時候咖啡店的“談判桌”上喝了杯咖啡。乘車過來,飲了一肚子冷氣。眼下對她隻好撒謊,吃過了。
韬玉看着一站一躺的兩個人,尋了個由頭,出了病房。
淚痕還幹在臉頰上,但人明顯已經平靜了許多。病号服穿在身上也大,手上還留着紮針的膠帶,眼神空空洞洞,氣氛突然尴尬。
甄家大姐抿着嘴巴,緩緩呼出一口氣。
佘粵預感到她接下來的話,開口堵她,“要喝點水嗎?”
對方明顯怔了,為舉動也為她的話。
她點頭。
佘粵扯了椅子坐在病床前,她不知道抽屜裡有吸管,從桌子上拿了喝湯用的小湯匙,一勺勺往前喂給她。
病床上的人看着她的動作,眼神微變。
遞到嘴邊,她張嘴喝了,眼睛盯着佘粵的臉看。
她突然說:“多去看看你媽媽。”她長籲一口氣,添了後半句,替我。
佘粵有些焦灼,一向她不知道如何應對煽情話。
幸而表姐這時候回來了。
韬玉不知去了哪裡,夾着一身冰寒 。她站在病房外門邊朝佘粵招了招手,那意思要她過去。佘粵心裡感謝她,把水杯放下了,給姑姑遞了個眼神,不是我斷了你的話,是你女兒叫人了。
韬玉上樓來有一會兒,站在病房外擺弄那把傘。先前她接了電話叫她,她走的急順了佘粵來時放在門口的傘。
這會兒上了樓,臨進門,傘怎麼都合不上了。傘是佘粵的,她丢不下,隻好棄掉電梯。韬玉狼狽地拖着傘走樓梯。
好不容易爬上來,傘骨結結實實地一動不動。她左右為難,又不想表妹知道她弄壞了她的傘,是她理虧,沒吱聲拿走了人家的東西,眼下卻無法完璧歸趙了。她翻來覆去觀察,心想有什麼玄機呢。有護士巡房,奇怪地看她。沒辦法了,她開門叫了佘粵。
佘粵一出門就看見韬玉手裡那張開的傘。
韬玉見了救星,把傘遞給她,先把自己剔剝出去,“我走的急,看外面雪大就拿了你的傘。但我什麼都沒動,規規矩矩地撐回來,它自己突然就關不上了。”
佘粵沒心思去理會她的話裡話外,接過傘仔細看了看。
韬玉看着,不禁說道,“你這傘真奇怪。”
佘粵也犯難,畢竟這也不是她的物件。韬玉也很失落,愧疚又添了一層。恰好這時裡頭叫兩人。
“這就來了。”韬玉應付她媽媽。
她直接攔下佘粵,“你先進去吧。這傘,改天我會拿去給你修。”
她垂眼看着,形狀這麼奇怪的雨傘,隻怕佘粵好不容易弄來的。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怎麼都好說,不等對方表态,她先攬下,說她會拿去修的。
這事在小,佘粵始終記得她來的目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坦白?”
這話激得甄韬玉一擡頭。說話的人逆着一身光影,她本就比她高挑,這會子因着心裡的愧疚,韬玉又矮了一截。更顯對方壓迫。
沒等到韬玉回答,佘粵直接回身進了病房,先說要她好好養護身體,然後尋了個借口,說有事問表姐讨教。
佘粵隻是用了她一貫的口氣。
拿出作為一個媽媽的本質,病床上的人下意識袒護女兒,剖根問底。
佘粵徑直往外走着,隔着好幾層玻璃看到外頭的漫天白雪,忽然從童年的記憶扯了一句:
“八寶飯。”
她就出了門。
病房外頭的韬玉聽到佘粵這句,疑惑她怎麼突然扯到這個上頭來。佘粵單單笑了一下,不解釋心裡的百轉千回。
“突然想吃了。”
雪停了,到處一片靜寂。
兩個人坐在醫院的食堂一樓,已經過了飯點,空空蕩蕩沒什麼人。佘粵看了一圈,都是些清淡的吃食。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什麼都不挑了。
韬玉突然想起給她留下的粥飯,忘記拿給她了。佘粵不在乎,說不用。
她點了小籠包和薏米粥,饒是這樣也慢條斯理。
“說吧。”
佘粵吃完主食,擱了筷子,雲淡風輕單撂了兩個字。
韬玉坐在對面,眼看着她吃完了飯。
她懊悔極了,“腦蟲精上頭,一時我真沒想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