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它直白又無禮的話弄得表情皲裂，慕歸寒連問對方身份的想法都一消而散。

但他也不必細問，見這半透明的魂魄體，頭上犄角，身後拖着長長的龍尾也能猜中七八分。

他試探問：“龍神？”

魂魄颔首，很貼心地自報身份：“吾乃龍神敖蒼穹堕魔後殘存的的一絲魔魂，若能吸收足夠多的魔氣，便可憑借妖丹之力重塑肉身。”

慕歸寒冷聲道：“……關我什麼事？”

他心裡嘀咕，這妖族已經直接不演了，好歹傳說還是篩選了一些心智不堅定的敗者，如今卻明晃晃伸手向他要了？

殘魂道：“汝是魔種，擁有汝，便無需那些凡人提供這點零碎養料，隻要讓吾将汝吸收，不出一年，吾便可重獲新生……”

新生二字還未出口，慕歸寒已經忍無可忍朝她出手，但他出招所用為魔氣，對于這殘魂而言反而是上好的養料。

隻見那團紅黑色的魔氣在殘魂打穿的身體處扭曲成一道漩渦，和那殘魂的身軀逐漸融合又凝結成了實體。

那魂魄速度極快，忽而就閃現到他面前，搖身将那尾巴朝慕歸寒面門直擊。

龍尾很長，慕歸寒擡手格擋，可剛觸碰到這魂體，他蓦地察覺到自己意識恍惚，動作被幹擾，慕歸寒立刻抽手向後翻身回避。

但此處本就是殘魂主場，自稱“敖蒼穹”的殘魂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龍尾瞬間将纏了上來将他束縛。

慕歸寒手中下意識凝聚一團魔氣，但又反應回來收了手，一猶豫，那龍尾就纏了上來。

“敖蒼穹”的殘魂在他周圍繞了一圈，冷淡開口：“汝在此，非吾對手。”

慕歸寒掙了兩下沒動，稍微冷靜下來，先是暗自将前世在此地的經曆回憶了一遍，又一遍試圖說服拖延時間：“敖蒼穹遺志是絕不成魔，你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并非她的意願，妖丹不會承認你。就算你吞噬了我也于事無補。”

可殘魂卻搖頭，輕飄飄朝他這邊挪了一點距離：“魔種，汝很蠢。”

慕歸寒：“……”

他克制住再次出手發洩的沖動，皮笑肉不笑地應：“一口一個魔種，你還真是不把我當人。”

殘魂聞言有些匪夷所思，耿直道：“汝本就不是人。”

慕歸寒：“…………”

對話不超過兩句，慕歸寒就被這殘魂弄得無話可說，但他自然也不會真蠢到覺得對方是在用“魔種”二字膈應他、辱罵他。

慕歸寒聞言預感不妙，臉色微沉，問它：“什麼意思？”

殘魂遵循本意，并不會像人一樣說話拐彎抹角，直接挑重點告知：“魔界之主，上古魔獸‘暮’本就是天地濁氣化形，汝是它的心髒所化，天地魔氣根源之地，吾吞噬汝，借汝魔氣可直接化形。

至于妖丹，不過是讓吾真正成為敖蒼穹的工具罷了。”

慕歸寒：“……”

什麼魔獸心髒？

什麼天生魔種？

什麼心髒化形？

不管是哪一句話，都夠讓慕歸寒消化三天。

慕歸寒有些恍惚，滿腦子都是忽然冒出的疑問。

原來他真不是人啊？

原來他真是天生魔頭啊？

原來他……難怪他一直覺得自己體内魔氣用之不竭，原來是自有天賦啊？

慕歸寒臉色微變，身形晃了晃，不過被龍尾巴捆住，依舊牢牢杵在原地。

殘魂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看出對方狀态不佳，終于說了句像人一點的話：“汝臉色很差。莫非汝不知……”

慕歸寒想擡手止住她繼續開口，但被束縛住了，隻能抗議地掙了兩下。

他腦子有點亂，一時不知該從何梳理信息。

慕歸寒從頭想來，似乎他一直以來沒有真正去了解過自己的真實身份。

隻聽南宮家那位收養他的女仆說，他嬰兒時期未滿一周歲，被人遺棄在河岸，沒有任何身份信息，數九寒天，半個身子泡在河裡奄奄一息。

那婦人不忍心，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将他救了回來，沒想到竟養活了，便給他起名拉扯他長大。

可後來因他體内魔氣意外暴露被南宮家主觊觎，收養他的婦人用性命護着他出逃後，慕歸寒又陰差陽錯趕上八象門招生，被葉清瀾收為徒弟。

那時慕歸寒也并未懷疑起自己體内魔氣的根源，以為修了仙便會好起來，可他修為越是上去，那魔氣反而越是難以克制，直到前世下山誤入龍妖幻境，被控了心神。

如今想來，這妖丹殘魂約摸就是沖着他來的，那時慕歸寒被引導走火入魔，順勢吸收了妖丹修為大漲，而後就是他上輩子經曆最長久的讨伐逃亡之路。

思及此處，慕歸寒心中無比悲涼，可哀歎完又覺得自己實在有些……難以叫人同情的悲慘。

原以為自己是被無端被冤，結果發現自己原來是名副其實。

可前世就算蒙着這層身份，他也被人喊打喊殺，如今這身份昭彰，依舊是被人人喊打天天暗算，莫非他這一生本該如此？

“……魔種，汝可曾想過，汝之存在，本就多餘。”

“……”

這殘魂一開口，就直讓人牙癢。

慕歸寒差點被她氣笑了，而他也真笑了。

慕歸寒忽然覺得，以自己前世心性，入魔也難怪，多半就是因為這東西說話把他氣昏頭了。

他看着殘魂，很好奇對方要說些什麼，便示意她繼續開口。

“敖蒼穹”道：“汝為‘暮’之心，本該依附‘暮’。可汝卻獨立于本體，還化形為人，實在多餘。”

慕歸寒心說，若他真是什麼魔種、天生地養自然化形，這種事情他自己怎麼能控制住，不過就是因為時機剛好、來都來了。

比起這些，慕歸寒更在意的依然是這殘魂剛現身時說的那句“魔種天性”。

“所以……因為是魔種，所以天生就要成為理智全無隻知殺戮的怪物？”

“敖蒼穹”颔首：“本該如此。”

但她說完卻認真看着慕歸寒說：“汝不同，汝有魂魄、有人性，很特殊。吾想要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