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慕歸寒”氣喘籲籲跑到“葉清瀾”面前,對方從袖子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他,溫聲道:“今日上學累不累,可有不懂的?”
“慕歸寒”笑嘻嘻從“葉清瀾”手中接過,朗聲回:“還不如同師尊修行時辛苦,那些先生講的都是師尊教過的。能不能不要去學堂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葉清瀾”那邊挪動,那雙水波潋滟的桃花眼像一汪盛着月光的泉,瞧着滿是難訴的委屈,更是讓慕歸寒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扪心自問,他自我懷疑。
這對嗎?
這不對吧?
這……像隻見了主人跑去撒嬌的人形犬是他?
他何曾有過這樣的姿态?
他和葉清瀾何曾有過如此師慈徒孝的經曆?
他的臉上滿是一言難盡,看着“慕歸寒”被葉清瀾果斷的說教拒絕後,垂着眼可憐兮兮拽着對方衣角繼續耍賴:“可是徒兒就是想多待在師尊身邊,去了學堂後,一日都見不到師尊幾回,還有課後修煉、溫習,如此下來,每日就隻有弟子下學後這一刻才能趕過來見到師尊……”
“葉清瀾”似乎對這種耍無賴的祈求習以為常,擡手掐住“慕歸寒”的一側臉頰道:“你如今多大了慕歸寒?不可以再像小時候那樣撒嬌了,沒有用。”
“慕歸寒”擡頭,這次是真的眼淚汪汪地看着對方:“師尊……連您也開始嫌棄徒兒了嗎?師尊一直讓弟子上學堂,是不是就是不想見到徒兒……”
如泣如訴,那眼淚真是說掉就掉,肉眼可見“葉清瀾”僵硬了,然後他認命般的歎了口氣,兩隻手捧住“慕歸寒”的臉一陣揉搓,将他的眼淚揩得滿臉:“……你不要總是胡思亂想,誰不要你了?滄瀾山就你一個弟子,不要你要誰?
隻是明年去劍冢挑選仙劍必須經過天乾山的試煉,還要參考往年學堂的綜合成績,這些你必須要參加。”
“慕歸寒”得寸進尺地抓住“葉清瀾”尚未放下的手,試探問:“師尊的滄瀾山,隻會有我一個弟子?”
“葉清瀾”道:“有你一個已經足夠難應付……莫要糾結些有的沒的,該去練功了。”
然後“慕歸寒”就像被喂了兩棒子糖似的甜滋滋走了。
慘不忍睹。
真是慘不忍睹。
慕歸寒扶額,擡手一記暴擊将這場景打亂,零碎的畫面化作煙霧,很快又重新彙聚起來。
這一次并不是這種叫慕歸寒自己都覺得虛假的溫馨日常,而是在一處亂葬崗,屍山血海,暴雨連天。
慕歸寒心中第一反應竟是覺得,這樣才對,本該如此。
故而在這亂葬崗中見到葉清瀾時,他也毫不意外。
對面是持劍而立的葉清瀾,慕歸寒站着一動未動,想看看這次這個幻境之主又要編出什麼樣的把戲。
可下一刻電閃雷鳴,雨聲、雷聲、還有呐喊聲齊發、沸騰,吵得人心惶惶,慕歸寒隻是一眨眼,面前的場景就變了。
持劍的葉清瀾變成了被劍刺的葉清瀾。
萬劍穿身,鳴弘劍斷。
但……這樣也不對吧?
慕歸寒遲疑走到“葉清瀾”面前,他擡起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在觸碰到那冰冷的幻象時,慕歸寒收手,握成拳,一拳打在地面,頃刻地上的屍體紛飛炸成碎片。
“滾出來!”
聲音随着漸漸消失的雨聲落下,這次這場景終于不再變化,反而陷進了一片漆黑。
這是不同于他前世的試煉。
如今這幻境之主的做派,分明就沒打算讓慕歸寒出去。
既然對方居心不良,慕歸寒自然也不客氣,選擇暴力破解幻境。
黑暗中,有個冷淡刻闆的聲音問:“汝不喜歡那些?”
雖不知來者,但慕歸寒大概判斷此人應當就是幻境之主。
他冷聲道:“編這些似是而非的畫面,就為了控制我的心神?”
“編?”
那聲音微頓:“非也。吾可窺心映影,卻無法捏造編織。”
它的意思很明顯,那些都是慕歸寒自己的回憶,它隻不過是挑了幾段最令慕歸寒心神震蕩的畫面翻出來罷了。
慕歸寒不可置信,否定:“這不是我的回憶。”
至少不可能是他“前世”的。
“……”
一聲歎息,四周漸漸泛白,有白色靈流漂浮慢慢彙聚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少女一雙眼睛古井無波,沉靜地望着慕歸寒道:“魔種天性罷了。”
不知怎的,慕歸寒覺得它在嘲諷。
但對方隻是感歎完就跳過這個話題,問:“魔種,汝可願成為吾的養料?”
慕歸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