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這張字條怔愣,院子突然慌裡慌張地撲進來。
“報——”院子的神情惶恐,“二皇子逼宮失敗,叛黨已被、被七皇子拿下。”
程知遇從位子上“騰”地一下站起來,捏着字條的手忍不住發顫,“七皇子憑何?”
“官家,官家崩了。”院子在地上爬,一邊磕頭一邊痛哭流涕,“七皇子拿着官家的遺诏,号令殿前司,将二皇子以叛亂之名緝拿。二皇子軍中有賊,誤傳了消息,兵分兩路似要去取貨,被人守株待兔給圍了,家主、家主!您可一定要保全程府啊——”
叛亂的罪名絕不能落到程府頭上,程知遇暗罵了一聲二皇子無能,捏着手中的字條動了心思。
“帶上簽了死契的府衛,護送府中家眷坐上船,走得越快越好!”程知遇咬牙,“其餘人,子時三刻随我去陸府,如有意外不敵......”
程知遇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帶着奔赴刑場的決絕,“你們就先走,不必管我。”
“家主——”院子掩面恸哭。
程知遇沒有再說話。
月涼如水,陸家早已人去樓空。
閣樓的門并沒有鎖,長長的台階延出一條蜿蜒的路,兩壁遮光,她提燈謹慎地往前走。
地上積着一層厚灰,蟲鼠亂竄,閣樓上空無一人,隻有一扇窗撒進一束微薄的月光,照映着這個逼仄的地界。
窗下是一卷聖旨。
程知遇捂着口鼻咳嗽了幾聲,定睛看去,隻遲疑了一瞬,便邁開步子。
變故在此刻發生。
火把從她身後扔進來,破敗的幕布瞬間被點燃,“誰?!”程知遇驚覺回頭,隻捕捉到一角疊着甲胄的殷紅。
是禁軍?!
大門“砰”得一聲關上,程知遇大跨步跑過去拍門,死死往前推,“開門!咳咳咳,開門——”
煙霧騰起,嗆得她忍不住猛咳。
昏暗的房間登時火光沖天,火舌舔舐着程知遇的身軀,身上的衣料很快地燃起來。
閣樓倒塌,燃燒的柱子傾倒,一下砸中她的後背。
疼。
好疼。
燒紅的刀割肉般的疼,火焰不斷将她撕扯,皮膚粘連,又被燒斷開,一層層剝離落地,空氣中彌漫着肉焦味,倒塌的柱子砸起灰塵,嗆得她開始猛咳。
她忍着劇痛,從柱下掙紮爬起,開始往窗戶那邊跑。
“快救家主!”
“啊啊啊啊啊啊——”
閣樓外的吵鬧聲鑽進耳朵裡,但很快,又被火焰噼裡啪啦的燃着的聲音掩蓋。
她的腿被砸中。
腿骨斷裂的聲音清脆,程知遇擡起眼看向大敞的窗子。
“啊——”絕望又無助的聲音的從她的喉嚨裡迸出。
明明,明明就差一點。
她攥着那張字條費力地向前爬,指尖充血發紅,腕上、臂上爬上紅斑,觸及火焰的肌膚被燙出大片大片的水疱,轉眼又被燒破,半透明的汁液從水疱中流出,傷處水滟滟地露出血肉,火焰燎過,又燒成焦色。
指腹按住地上攤開的聖旨,她一點一點拖動身軀,瞳孔瞪圓,因疼痛而忍不住顫動。
窗外的月光撒進,靜靜照亮了窗邊一隅,映着聖旨上的墨迹。
“程家,貪墨、通敵......”程知遇顫抖着手,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澆滅,火焰點燃聖旨,“騰”地一下竄起,将她的臉燒得面目全非。
“......滿門抄斬,罪無可恕......”
程知遇輕嘲,火焰猶如餓獸将她撕扯殆盡,煙灰、炭末直往口鼻裡鑽,她疼到喊不出來,隻覺得肌膚骨骼在不斷收縮發硬。
就剩她了。
程府就剩她了。
她本以為這張字條是程家的救命稻草,不成想,是自己的催命符。
程知遇掙紮着睜開眼,在有限的視野中,她原本白嫩修長的手已成黑炭,輕輕一動,炭皮便開裂如脆皮般撲簌簌掉下來。
寫字條的人,到底是誰?
“不,不要。”我不要死在這裡。
程知遇蜷縮在火海裡,絕望地在地面上拖出指痕,漸漸失去意識。
閣樓外,一雙裹着長靴的腳踩在雪上,吱嘎聲轉瞬即逝,火勢洶洶燒得臉發燙。
他的鴉睫微斂,揮揮手,叫禁軍剿殺程府随行而來的府兵,眼前火光沖天,掩蓋了慘叫聲。
“舊址而已,燒了,便燒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