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醒醒。”
“醒醒。”
程知遇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劫後餘生般按着心口。
心髒狂跳不止,眼前是熟悉的臉。
“爹爹?”程知遇不可置信地掃過眼前人的臉,寸寸掠過生怕落下一絲一毫,“爹爹?!!!”
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唇瓣嚅嗫,顫抖地攥住了眼前人的手臂。
是活人。
程連虎神色立即緊張起來,“哎呦,乖乖,怎麼了?可是這酒太烈辣着你了?”
酒?
程知遇這時才鎮靜下來,掃過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枝桠上一瓣花瓣飄落,悠悠落在酒樽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她伸手擦掉臉頰上的淚,呼吸漸漸平穩,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
她這是,重生了?
“爹爹,這是哪兒?”程知遇眼神迷茫。
程連虎不由得擔憂,“乖乖,你醉了?這是陸府商會啊。”
陸府商會?久遠的記憶漸漸在她腦海浮起,想必,這就是程府剛入京的那日。
崇曆三年春,陸府在東京舉辦商會,邀各地有名的商賈前來座談交流,此番前來,一是程連虎有一樁生意想與陸府洽談,二便是程府舉家遷京,想與東京地界這些個商戶打好關系。
程家是營州有名的富商,而程知遇作為程家獨女,自然是要跟着程連虎來開開眼界。
“乖乖?”程連虎面上擔憂不掩,小聲建議道:“要不叫你阿娘來,帶你去後面溪邊散散步?”
程知遇恍如隔世,斂下心神時輕聲回複,“不必麻煩阿娘,我一時不勝酒力,自行去轉兩圈。”
重活一世,一定,一定不要再重蹈覆轍!
轉身瞬間,她便鎖定了目标。
去閣樓。
她的步子逐漸加快,出了門,由走轉跑,大跨步在路上狂奔。
日頭正豔,曬得她很快沁出汗來,臉頰泛紅一路滲到脖頸,程知遇一口氣跑到閣樓下——
她死無葬身之地。
陽光透過枝桠,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臉頰上,微微的灼熱感讓她很不舒服。
閣樓上唯一的窗半敞,窗邊倚着一個形貌昳麗的清瘦公子。
一根簡單的發帶半束烏發,肌膚蒼白如紙,獨唇薄紅,像塗了口脂一般。身上素得不能再素的淺藍袍子,襯得他出塵俊逸,兩指寬的白布遮住了他的眼睛。
程知遇認出了他。
他是上一世皇帝流落在外的七皇子,也是後來黨争裡最關鍵的一枚棋子——
二皇子逼宮時,拿出皇帝遺诏與其公然抗衡的人。
隻可惜,程知遇死得太早,她還不知道遺诏的内容,但她知道,眼前的人有多重要。
這一次,她要先一步,坐上執棋人的位子。
“喂!”程知遇摸了摸口袋,順手将兜裡的果子塞進荷包用力扔了上去。
荷包砸在了他的腳邊,窗中那人一愣,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趙晟,我不會傷害你。”程知遇目光灼灼,如獵豹看獵物般把視線鎖在他臉上,往前走了一步。
是個女子的聲音,他在這閣樓裡,從未聽見過。
想來是路過,來戲耍他的。
那人手指蜷縮,熟練地往旁邊躲了躲,隻露出半個身子,春天的氣息萦繞在他鼻尖,有泥土的味道、花的味道,他撫摸窗棱,還能摸到木頭被陽光蒸過水汽,曬得指尖微微發熱的溫度。
他頓時有些懊惱,不應該貪戀,多站了這一會兒。
但他還是好奇,唇瓣翕張,躊躇半晌才問,“......趙晟,是在叫我嗎?”
沒有很快的回應......是已經走了嗎?
“你不叫趙晟?那你叫什麼名?”程知遇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我叫程知遇,字懷珠,打營州來的,來陸府參加商會。營州程府你知不知?”
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到了,整個人退進黑暗裡,亂竄的老鼠從他腳面上跑過,他隻抖了一下,習以為常地站直。
正當程知遇以為不會再收到回應時,卻聽見他清朗的聲音響起。
“我叫陸明。”他的聲音帶着點窘迫,又帶着點疏離,“我從未離開過閣樓,不知什麼程府。”
“程娘子若是誤入,還是快些離開得好,這兒不是什麼好地界。”他聲音泛冷,清癯的身軀卻顯得很沒有說服力,陸明言盡于此,不過是聽出她沒有惡意,斂神想轉身離開。
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饒是程知遇也愣了一下,既能在奪嫡厮殺中混得風生水起,性子怎會這般軟?
“陸明,陸明,别走!”程知遇連忙叫住了他,眼睛滴溜溜一轉想了個由頭,“我的荷包還在上面,裡面有個果子,我請你吃。”
荷包?
陸明本不想理她,卻被她叽叽喳喳的話語勸動了,循着記憶中的聲音往回走,蹲下身去摸索。
果真是一個荷包。
他的手指頓住,想了想,還是打開了,果香撲鼻而來,他松了一口氣。
沒有料想中的尖針瓷片,很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