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談話結束,窗外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拟态天幕閃着繁星,遠方甚至能聽見蟲鳴。
對于人類而言,北宸基地的存在不僅是生存意義上的安全屋,更是最後的心理防線。
江知宥望向面前沉睡在夜幕下的住宅區,想起宋懷謙的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基地發展,人類能在這片廢土之上更好地生存,江知宥,别忘了你存在的意義。”
他存在的意義?
江知宥眼裡掠過一絲譏諷,一腳踏進濃重的月色中。
推開家門,空曠死寂的客廳無處不透露出一股冷清。
自從程瑆提出離婚申請後,他就很少回家,每次回來也是匆匆離開,這一仔細打量才發現家裡少了很多東西。
反射着客廳燈光的茶座上少了那盆葉片綠油油,常年不開花的盆栽,飯廳牆面上的裝飾畫也不見了。
江知宥掀開搭在沙發上的毛毯,挪開遮擋視線的抱枕,仔仔細細尋找了各個角落,終于确定那隻長得極為抽象的毛絨娃娃也沒被遺漏。
這算什麼呢?
江知宥仔細品了品,自嘲,這應該算離婚前的财産分割。
可憑什麼他不能也算進妻子個人财産的範疇?明明他才是這個家最該歸屬于程瑆的個人财産。
江知宥揉了揉眉心,感受到從身體深處溢出的疲憊。
他放棄扮演深閨怨夫的戲碼,解開襯衫袖口打算去書房處理文件,路過主卧緊閉的房門時卻鬼使神差停下腳步。
他隻不過猶豫了兩秒就決定背叛從小養成的紳士禮儀。
主卧是這套房子最具人情味的地方,那些原本該擺放在客廳提升生活感的物什都被它們的主人吝啬地收回,擺放進自己的地盤。
江知宥作為最不被這間屋子主人歡迎的存在,趁着它主人不在堂而皇之私闖進來。
這個嚣張的歹徒毫不客氣地入侵占地面積最大的一片區域——那張雲朵般柔軟的床。
江知宥摸了摸手下柔軟蓬松的被褥挑了挑眉,一把将其掀開,從枕頭下拿起一本軟皮本。
貪婪的歹徒顯然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哪怕他也是最秉公守法的執法者,人性在誘惑面前不堪一擊。
江知宥翻開手上的日記本,他閱讀速度很快,但手上不超過十頁紙的内容卻讓他愣在原地來回看了數十遍。
看到最後江知宥的眼底掀起一股風暴,第一次,這張毫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名為憤怒的情緒。
【……可能真的要放棄你,我才能活。】
程瑆竟然把他當作繼續生存的阻礙?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似乎是在那場意外來臨之前。
不,其實更早。
當真相赤裸裸展現在面前時,記憶都變得尖銳起來。
江知宥迅速捕捉到很久之前的一個夜晚,那是他滿懷希望以為他們能走到最後的開始。
那晚他終于和程瑆同床共枕,像在腦中演練過無數次那樣,在程瑆熟睡後兩人間的距離縮短至零。
正因如此,當程瑆被噩夢侵擾,他才能比她本人更早驚醒。
那時窗外的天空已逐漸露白,程瑆急促的呼吸聲聽上去像是受傷的小獸在無聲悲鳴。
那是程瑆第一次主動抱住他,兩人心髒抵着心髒,貼在脖子上的胳膊燙得驚人。
一向沉着穩定的江隊頭一次宕機,呼吸都亂了一拍。
程瑆的動作很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上下并行,要将他融進骨骸。
她需要他,甚至有些不舍。
直到心口被淚水打濕,江知宥都沉浸在這份歡喜當中。
面對愛人的眼淚神佛也無法自持,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僞裝聖人的野獸。
江知宥第一次摟緊程瑆的腰,動作依舊是克制的。
懷裡的溫度很燙,差點将野獸的止咬器燙化。
他為了忍住心底蠢蠢欲動的□□,他不得不更加用力,背對着程瑆的手,指尖狠狠紮進掌心,微弱的刺痛适時喚醒混沌的大腦。
他剛醒推開她,就聽見從心口傳來的顫音。
程瑆說愛他。
他差點都要維持不住僞裝,心裡閃過無數惡劣的念頭,每一個都在瘋狂叫嚣着要把她人弄哭,要讓那些淚水是因為他帶給她的歡愉。
關鍵時刻,他還是忍住了。
程瑆愛的是他僞裝的樣子,那他就有把握裝一輩子。
隻要她愛他。
可現在,那句愛他竟然是一句委婉的抱歉,它真是的含義應該是:對不起,我不要你了。
江知宥攥緊手裡的日記本,心髒又酸又痛,眼睛都漲得發疼。
他不應該一次次縱容一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