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成煜成绮手指間交流着，達成共識。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成煜擲出飛蝗石，聽聲響，轉過甬道，是一條向下走的石梯，伸進黑暗之中。有輕微呼吸起伏，顯然不止一人。四人？成绮在成煜手心中比劃着确認。不，五人。成煜在成绮手心指示了五人方位。成绮開弓三箭齊發，三人悶聲倒地。與此同時利刃出鞘，劍刃擋住射來的暗器迸出火花，趁着這點點微光，成煜辨别剩餘二人移動方位，一擊斃命。兩個人繼續向下。經過狹窄陡斜的長梯，見到了火光，下面是一個寬敞的八邊形石室，石室的盡頭有一道緊閉的石門。

這間石室不再是空無一物，每一面石牆連同石門上有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畫，總共八面牆，分别是八個幫派的不傳秘籍，有拳譜、劍譜、刀法、掌法，還有槍法。二人确認過，此處暫時安全。

“木頭，你認不認得這些秘籍都是哪個派的？”

成煜點點頭，從左手石牆開始辨認：“四象拳，三才掌，兩儀拳，一劍飛星，五虎斷魂刀，六合槍，七星劍陣，”最後回身擡頭看向石梯出口上方的圖案，“八極乘龍掌。”

“竟然用八個聞名幫派的秘籍當做遁甲八門的符号，真是嚣張至極。無論哪個江湖人走到這裡，貪心所緻，都會忍不住去看這些招式，忘了這裡暗藏機關，隻要踏進一步，四面八方的強弩會把人射成刺猬，又是歹毒至極。真好奇是什麼大人物在背後擺布。”成绮抽出箭，搭上弓，自己碎碎念：“今日是丙戌日，丙戊原來巽上存，巽位是休門的話，生門就是坎位。好，六合槍，就是你了。”

坎初爻為陰，二爻為陽，三爻複為陰。成绮從箭筒中拿出兩支輕箭和一支重箭，向石門交替射過去。一陣轟隆地運作聲，石牆中間打開一個裂縫，露出下層一個石鈕，成煜用了十足力氣，擲出一粒飛蝗石，将石鈕彈壓下去，隻聽八面牆内咔嚓直響，機關已解除。

“好啦，咱們走。”

成绮急沖沖走到前面，剛剛走到中間，隻聽一聲暗響，成煜急呼“小心！”沖過來拔劍擋在成绮身前，不見劍身，隻見劍影，一陣銀光閃動，從頭頂天花闆射來的箭被一一削落在地。機關弩箭終于射完，成绮腿都有些發軟了，一下子癱坐在地，心有餘悸地撿起地上的斷箭，“果真是機關強弩，這個位置還真是毒辣……”突然發現地上的一百多支斷劍不僅切口平整，角度一緻，甚至尺寸都是相差無幾，每一根都是從箭頭下三寸被削斷。

成煜扶成绮站起身，成绮手中擺弄着斷箭，贊歎道：“死木頭，你好劍法呀。”

成煜皺了皺眉：“切勿大意。”

成绮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躲不開？我這是考驗你。”徑直走向石門，這次終于不再觸發機關。石門内部裝有機關鎖，成绮從箭筒底部暗藏的工具盒中拿出小工具，開始拆解門旁的機關鈕。一邊拆解一邊支使成煜遞工具，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功夫，成绮說了一句“成了！”話音剛落，石門從兩邊緩緩地打開了。

成绮目瞪口呆，島中竟有這麼大的地下空間，據二師兄打探得知，這地方并不是鷹眼閣挖建，而是偶然尋得，順勢建造。四周石壁古樸，約摸也有上百年的曆史。石壁上安裝了上百個抽屜，按照天幹地支排序，每一個抽屜外都寫有标注，注明幫派名或人名，遠處放着一座雲梯。朝上看去，一片漆黑，看不到盡頭，大概貫通閣樓，十六道繩索吊着十六個竹籃垂了下來，看來所有的消息都是通過竹籃從上方運送到這裡。石室中央是兩排書桌，十個灰衣中年人正在将竹籃裡紙條上的情報謄抄入冊，然後整理入屜。

成煜成绮打開了石門進來，這十個人竟然連頭都沒有擡，一刻不停地提筆書寫，仿佛他們活着唯一的意義就是抄寫這些情報。

“木頭，居然還有比你更木讷的人。這些人究竟是不是活人呐？”

成煜沉思了一會，低聲道：“諸位前輩，在下二人風袖堂成煜、成绮，奉堂主之命滅鷹眼閣。今日到此，旨在毀去所有鷹眼閣所藏情報。諸位并非江湖中人，煩請離開，自尋生路。”

這幾個人終于有反應了，停下筆，擡起灰白的、形同槁木的臉，神情呆滞地看了看他們，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人張口說話了：“我等自人世逃離至此，于外早已是亡人。在此五載，唯一可做之事便是謄抄整理，早已不知人間世态。我等離開？去往何處？生路更是難尋。爾等要殺便殺吧。”這個人聲音嘶啞，言語滞澀，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他說完，十個人又同時低頭寫起來。

刁蠻跋扈如成绮，看着這十個行屍走肉一樣的人，也心生不忍，為他們的生無可戀感到悲涼。在這種情況下殺人放火，成绮絕對做不到，她知道成煜也同樣做不到。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是一支至少十人的小隊伍。這島上竟還有潛伏的殺手？二人一遠一近藏好身形戒備起來，聽得石門外傳來堂中的暗号聲，探出身一看，隻見七師兄——也是搖光部主事，帶着部中弟子，擡着六口木箱走了過來。

“少主，師妹。”十二個人列隊整齊地行過禮，便擡着木箱進了放滿情報的石室，七師兄留在二人跟前，交待道：“師父有命，待二位事成便可離去，後事交給我處理。”

“什麼後事？這些箱子作何用？”搖光部主殺伐，七師兄其人更是果決狠辣。爹派他前來善後，恐怕勢要斬盡殺絕。

聽到成绮發問，七師兄本想找借口搪塞，卻見成煜也是直盯着他，等待回答，隻好解釋道：“所有情報裝箱帶回，而後燒毀鷹眼閣，寸草不留。”

“娘不是這麼交待的，她囑咐我們情報需一并燒毀。鷹眼閣行事卑劣，眼前就是他們的下場。如果我們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己手裡，又和他們有何區别？”

七師兄掏出代表堂主親命的鐵令牌：“堂主之令，不敢違抗。”

“我不信！”成绮伸手去搶鐵令牌，成煜急忙攔住，問道：“七師兄，是否可饒那十人性命？”是人皆能看出，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是隻能提筆無力拿刀的讀書人。

七師兄恭敬作揖，卻寸步不讓：“所有情報都經由他們之手謄抄，不可留。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少主切不可有婦人之心。”

風袖堂的殺手往箱子裡騰放一冊冊情報，那十個中年書生仍在旁若無人地抄寫着，成绮看着他們，心裡萬分疑惑，他們活在這裡到底是圖什麼呢？

成煜的神色冷冽下來，“受教。成煜任務已畢，先走一步。”說完拽了拽成绮的胳膊，成绮心有不甘，卻也知無可轉圜，搶身出了石室。

兩個人交代完畢，撤出鷹眼閣。走到閣樓門口，成绮特意掃視了一番，沒有看到葉蘭汐的蹤迹，看來是躲了，還不算太蠢。若讓七師兄撞個正着，那才真的是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