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天星稀疏,正是一個适合殺人的夜晚。一片漆黑的湖水上,湖心的建築透出點點忽明忽暗的燈光,輪廓模糊,便是鷹眼閣。湖面上看不到任何船隻,天明會有擺渡人在岸邊守候,拜訪者需正式遞上拜帖,獲得閣内主事準許,才能登船上島。貿然登船的人,擺渡人也許無法阻攔,但是在登島之前,船上之人必然會被打落入湖,在水中被悄無聲息地了結。單隻這一點,就會讓很多上門尋釁的江湖人望而卻步。
二師兄早已打探清楚,鷹眼閣每年都會派人清理這湖中的水生植物,任憑來人輕功絕頂,也無從借力。但也許是設立多年從未有人敢來生事,這項工作被懈怠了,片片蓮葉浮上了水面,雖然不多,對于他人二人來講也足夠了。
成煜成绮對視一眼相互确認,随即足下點着蓮葉借力,一前一後飛掠上湖。四個黑衣人從鷹眼閣外牆翻出,水蛇一般鑽入水中。水面平靜,水下卻殺機四伏,成煜縱身一躍,踢飛從水中射出的暗箭,身子微微一閃,接住了緊跟出來的第二支暗箭反手刺入水裡。第一具屍體慢慢浮了上來,充作兩人的踏闆。突然水中竄出兩條金剛索同時一左一右纏住了成煜的雙腳,這一招雙蛟出海無論是速度還是勁力都練至極緻,任憑絕頂高手,也絕難擺脫。女人的力氣往往弱于男人,所以第三個黑衣人蓄勢待發,等着成绮靠近成煜的時候獨自用金剛索纏住她拉入水中。沒有料到的是,成绮完全沒有慢下來相助成煜的趨勢,正相反,成煜身子一低,她縱身一躍,踏上他的肩,成煜一發力,直接将她送到了岸上,自己卻被拉入水中。
成绮剛一站穩,高處暗箭刺來,箭矢緊貼肩膀擦過。成绮倉皇躲閃,隐匿在高牆下,抽箭搭弓,箭矢直指漆黑的湖面,隐約可見水下有身影,她胸有成竹地放箭射去,同時水下劍氣翻騰,又是三具屍體浮出水面。成绮以重箭射向水面,迷惑高處的弓箭手,掩護成煜遊到了岸上。
兩個人在岸上迅速彙集,互相打了個手勢,成绮探出飛爪躍上王府大門的門頂,隐藏身形,成煜越過圍牆,第二波打手前來圍剿。成绮負責處理包圍圈的外圍和隐藏在暗處的弓箭手,成煜負責處理不斷圍過來的打手。成煜的劍專刺穴道,對方即便不死也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且他行動極快,不到半個時辰擊敗了三十餘人。成绮幹掉了十四個弓箭手之外,射中十餘個圍攻成煜的打手。繞過影壁,清理了前庭,四處哀嚎遍地。
二人彙合,略略補給箭矢,成绮向閣樓門窗頻頻射箭,然後屏住呼吸,靜靜留意樓中動靜,看來樓中外圍潛伏的護衛就是這些了。躍下王府大門,正要進入閣樓内部,一個茜色的身影擋在了面前。
“二位請留步。”
看到攔住他們的這個美人,成绮怒從中來:“真是陰魂不散!你跟蹤我們?”
葉蘭汐皺了皺眉,正然道:“雖然我在江湖上算不得什麼大人物,卻也不屑如此行事。我托付鷹眼閣尋人,每年此時都會來小住幾日,沒想到撞見你們殺進來。”
“打完了你才出來,難道你蠢到認為以你一人之力能攔住我們?”
“二位有恩于我,我無意與你們刀劍相向,況且我非閣中之人,此一番隻為勸二位保重性命,知難而退。鷹眼閣搜羅江湖訊息,買賣情報這麼多年,從來無人尋釁,你們難道沒想過原由?”
“其一,鷹眼閣掌握了各門派的機密,捏住七寸,彼此制衡;其二,鷹眼閣五年前平地而起,背後必有一股極強勢力扶植,敢來攪擾無異于引火燒身;其三,鷹眼閣位于湖心,閣樓内機關密布,易守難攻。我所說可準确?”
葉蘭汐擰緊眉頭:“既然你們都知道,又為何要以身犯險?我實話告訴你們,鷹眼閣一早便知風袖堂派了殺手前來,也曾托我攜手退敵。我沒想到竟是你們,二位正值年少,何必為風袖堂賣命,多行不義必自斃。”
“鷹眼閣為刺探我堂中機密,派閣中爪牙僞造身份,妄稱賣身學藝入我堂中,竊取情報。這細作被我們揪了出來,鷹眼閣不僅不上門賠罪,還大放厥詞威逼我們放人。你說,到底是誰多行不義?”
“你說的這些,目前無從查證。其中是非公道,可以請各大門派來評審對質,而不是像你們生殺予奪,視他人如草芥。”
成绮不可思議地笑了,“鷹眼閣不義在先,在你口中成了無從查證;今日讓你撞見我們,便說我們生殺予奪,葉大判官斷得好案。”說罷臉色一變,狠戾道:“我們與鷹眼閣之間的恩怨,輪不到你來置喙。我已經給足了你臉面,再不滾,一個耳光都算便宜你。”
“你……”想起那個火辣辣的耳光,葉蘭汐漲紅了臉,怎會有如此牙尖嘴利又出手狠辣的女子?她轉而看向始終沉默的成煜,眼睛中透出溫柔憐惜的神色,“我們萍水相逢,你幫了我兩次。我知道你并非奸惡,也不想和你動手,請你暫離,咱們從長計議好不好?”
成绮正要發怒,成煜攔住她,拔出手中的劍,寒光冷冽,他的眼神和語氣也是一樣的冰冷:“讓開。”
葉蘭汐明白他的意思,繼續阻撓就兵戎相見。真要和他動手了嗎?她咬了咬牙,“好,那就拳腳底下見真章吧。”
成绮倚在一邊冷笑:哼,你那點微末功夫也好意思和他見真章。此次出來,成绮方知之前校場上成煜隻使了三分力,真正禦敵時,他的劍法快、準、狠。靜虛道長的劍術之所以高超,并不是因為招式多麼出神入化,而是父親所說的劍意,無招即是有招。成煜深得真傳,每一式簡練至極,卻能将身體和劍式配合得登峰造極,隻求一擊即中。而葉蘭汐,劍法固然工整,但是和成煜比起來,未免顯得虛張聲勢。
成煜并無殺心,隻是卸掉了葉蘭汐的劍。葉蘭汐跌倒在地,雖然沒有受傷,卻心如死灰,習武之人被卸了兵器,和被人殺了有什麼區别。她站起身,依舊擋在成煜成绮跟前:“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絕不會讓你過去。”
成绮看着她那副視死如歸的神情,雖然覺得很愚蠢,卻也無法不被她的執着決絕所動容。
“成全你。”
成煜話音剛落,執劍上前,成绮心有不忍,剛想要阻攔,隻見成煜動作極快,劍鋒如閃電一般刺入葉蘭汐的胸膛,葉蘭汐完全沒想到成煜會真的下殺手,睜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絕望,仿佛在控訴成煜的絕情。成煜利落抽劍,再不看她一眼,徑直入内。
成绮回頭看了一眼無力倚着牆,驚恐地捂着傷口的葉蘭汐,掏出一包金創藥摔進她懷裡,快步跟上了成煜,“為什麼不殺她?”成煜的劍偏了半寸,以他的劍法,絕不可能是失誤。
“她沒有殺我們之意。”他那一劍雖然沒中心髒,卻傷了肺葉,有沒有命活着出去找到大夫醫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哼,我看你是舍不得。”成绮固然不忍心殺她,但是成煜有心留她一命,還總是有些讓人不痛快。
走進了閣樓大門,内部并不像外面那樣氣派豪華,屏風前兩側皆是樓梯,繞到屏風後隻見黑暗壓抑的石頭甬道通向地下,二人靜止屏住呼吸,确定黑暗中無暗衛把守,成绮便取下牆上的火把,用火折子點燃,照向前方。石頭甬道并不長,四面光秃無一物,盡頭是彎道。成煜擲出三枚探路镖,分别打在兩側石壁和地上,聽聲辨位,這一段路尚算安全。轉過彎,甬道變長,仍是空無一物。成绮射出五箭,射向石壁兩側的箭打在石壁上轉彎彈向對面又打回來,一陣叮咚亂響,五支箭相繼落在地上。射在地上的那支箭發出的撞擊聲有些不同尋常。
是連環翻闆。靜虛道長送給成绮的秘籍中記載了這種機關,表面上看不出端倪,實際石闆下是帶軸的翻闆,闆下有維持平衡的秤砣,隻要踏上翻闆,必會落入闆下的坑中,而坑中則是刀錐滿地。
成煜熄滅火把,施展登萍度水的輕功,順着石壁騰飛輕躍,尚未落地,隻覺疾風刺面,成煜閃過。腳步剛落,利器襲來,成煜飛快拔劍回防,身前兩人癱倒在地。成绮聽着甬道盡頭沒了動靜,又聽到成煜敲擊出的安全暗号,才施展輕功向着成煜方向躍去,未到終點剛覺吃力,一條軟鞭揮來卷住她的腰身,成煜用力一收,将她帶到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