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滿天星辰在夜幕中璀璨閃亮。
他們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身後那沖天的火光也被夜色的陰影淹沒。
“到這裡就可以了。”許岱将缰繩一拉,受驚的馬兒在經過這一陣狂奔後終于聽話地慢下了腳步。
周問月一直繃着的心驟然放松了些,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卻不知為何笑了起來。
許岱聽見她輕微的笑聲,低下頭去看她,“笑什麼?”
“你是一直在這裡充當救生員的角色嗎?”她轉過頭去看許岱,眼睛裡映着漫天星光。
“救生員?”回應她的是許岱有些疑惑的眼神。
“咳,就是專門救人的。”周問月端正臉上的表情,“還有,你怎麼不把手上的傷養好了再出來?”
許岱張唇欲答,但沒等他說話,從高空中遙遙傳來了一聲遼遠的鷹唳。
周問月擡頭。
深藍的天空中盤旋着一隻獵鷹,夜風刮着它有力的羽翅,在荒地上掠過一陣淺色的影子,讓它仿佛是從群星中飛來。
許岱轉過頭去,朝着它伸出手臂,那隻鷹就這樣慢悠悠地滑翔一路,穩穩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問月和它銳利的金眸對視一瞬。
這隻獵鷹的氣質冷冽,但意外的和許岱很合适。
“這是你養的?”周問月好奇地看着它。
“嗯。”許岱順了順它的羽毛,獵鷹也像回禮似的地叨了兩口他的頭發。
而他們座駕的馬對這隻鷹并不熟悉,耳朵朝後不安地翻了翻,許岱安撫了一下馬,便把肩膀上的獵鷹又朝空中放飛了。
“收到了獵鷹的警報,就來這邊看看。”許岱伸手握住缰繩,又看了看周問月懷裡的小孩,“他隻是短暫昏睡,沒有大礙,我送你們回去。”
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靜的,如果忽略掉他身上濃烈的血味,周問月覺得都能給他拉一張供桌給他供起來。
“我覺得你也需要去那邊休息。”她搖了搖頭,在他的臂膀裡努力坐直身體,“你現在還是個傷員。”
“不用。”許岱拒絕的語氣依舊十分平淡,他擡頭辨認了一下方向,便讓馬飛奔起來。
獵鷹跟在他們頭頂盤旋,迎面吹來的風刮的面頰生疼,周問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馬上就到了。”
烈烈風聲裡,周問月突然聽見從頭頂傳來許岱的聲音。
……
昴嬰他們已經升起了篝火,那一點明滅的火光就在離周問月不遠的地方跳動着,當周問月打算直接過去的時候,許岱跳下了馬,把手裡的缰繩遞給周問月,說:“多有冒犯。”
那一點火光也同時在許岱的眼裡微微搖曳。
而周問月搖了搖頭,“一起騎個馬而已,算不上冒犯,倒是你,打算就這麼走了?”
他點了點頭。
“那你這次可想都别想。”周問月不假思索翻身下馬,“人是你救的,你也負責給人家好好送回去。”
“我……”
“就這樣,别說了,你過來。”周問月拿出了導師訓學生的氣勢,擡起頭頗有些氣勢洶洶地看許岱,她發現,對方的神情裡出現了幾絲輕微的錯愕。
“走吧?”
周問月沖許岱揚了揚下巴。
許岱依舊搖了搖頭,說:“傷口我會自己處理。”
意圖被對方看出來了,周問月又抛出一個問題:
“那我上次給你留的藥你吃了?”
她盯着許岱,而對方在聽到這個問題後,愣了一愣,然後思考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他認真地說:“忘記了。”
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偏偏他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那就是你欠我的。”她一挑眉,用一種誇張略帶恐吓的語氣說,“那個藥很貴很貴的,我好心留給你,你竟然忘了。”
許岱的表情裡帶上了凝重,周問月憋着笑,擺了擺手,回身示意許岱跟上,然後邊走邊說:“為了不讓之前的藥浪費,跟我走吧。”
就這樣走出了兩步,她看見許岱在原地不動,又一次向他伸出手去,“還能走嗎?需要我扶着你麼?”
許岱輕輕搖了搖頭。
面前的姑娘換掉了之前有些奇特的裝束,穿上了寒城女子的服飾,但神色卻是一如之前的從容和淡定,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閃爍着從未見過的、離奇的光彩。
那是心中沒有枷鎖和拘束之人,就像那無蹤無迹吹面而來的春風,和周圍的人比起來,她就像活在另外一個人間。
于是破天荒的,許岱慢慢擡步,跟在了周問月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