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嬰所說的荒野,位置其實靠近雪山深處,同時也是寒城和其他小國接壤的地區。
周問月一人打馬走在隊伍最前方,她的身後跟着被擄走的孩子的父親,他帶着一條敖犬,再後面是一隻四個人的護衛隊,赫曲蘭若和昴嬰并排綴在護衛隊的隊伍最後。
雖說是護衛隊,但不知道為什麼,周問月覺得他們的膽子似乎不大,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要吓一跳。
難不成這邊流寇肆虐的程度嚴重到讓這些士兵都有了心理陰影不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暗藍色的天空中顯現出星鬥的光點,原本帶着暖意和濕氣的風漸漸裹挾上細碎揚塵。地形起伏,四周的景象早已從粉白桃林和青綠草場轉變成了荒無人煙的荒地。
這一路上都十分安靜,呼呼風聲中,天地一片冷藍,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陰影裡,隻剩下他們這一隊舉着火的人身上還有幾分暖色。
原本周問月擔心再次遇上野獸,卻被告知,這邊地區的大型野獸幾乎都因為這些流寇轉移了栖息地。
一大風險隐患排除。
周問月悄悄調開镯子,結束了一路走來對周圍的地貌錄像。
他們差不多已經到了草場最邊緣的地方,再往前走就算踏入了寒城的三不管地區。
馬蹄踩在泥地裡,走的并不太平穩,馬匹不時擡頭噴氣,步伐略略錯亂,周問月感覺到了它的不安。
她環顧一圈,索性便一拉缰繩,讓馬停下了。
周問月一停下來,整個隊伍都順勢停下了行進的腳步。
“所以為什麼要接這麼個差事?”
身後傳來赫曲蘭若有些暴躁的聲音,而昴嬰神神在在跟在她身後沒有說話。
兩人驅馬并排走到了周問月身邊。
看周問月還在擺弄她手裡的手環,赫曲蘭若終于受不了了似的喊道:“周問月!”
“我在。”
周問月聞聲轉過頭去,問:“有什麼事?”
“幹脆回去找别人來好了,反正都是有錢就幹,我們犯不着為了這種事冒險。”赫曲蘭若抓了抓腰間的皮鞭,餘光掃到邊上一直不說話,而是對着雪山出神的昴嬰,煩躁地剜了他一眼,“還有你,這種閑事讓昴珈帶人來不可以麼?”
昴珈,寒城總護城官,是昴嬰的哥哥。
“你知道現在沒人找得到他吧?”昴嬰則笑盈盈地望了赫曲蘭若一眼,“而且就算他在,如果被他知道我對這些事坐視不管,估計也會惱怒。”
“那這也不幹一個外人的事。”
“正因為她是外人,還是大越人。”昴嬰活動了一下手腕,“如果真遇上那些悍匪,還稍微有點轉圜的餘地。”
昴嬰考慮的倒沒錯。
周問月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然後将一路上掃描的視頻壓縮保存,用手表上的微型指南針确認了方向後再次驅動了馬匹。
白泷雪山四周的小國以及遊牧部落相互之間經常會爆發摩擦,勝者占據對方的一切資源,敗者就流落到荒野來,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而周問月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存在一批靈活行動的行商,大越的赫赫國威功不可沒。
畢竟,現任武隆帝之前的崇明皇帝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經領着十萬大軍把領土整個東邊的國度都打了一遍,當時的記錄說崇明帝車架所過之處,跪者十數裡,可以說是橫掃東域,無人能擋。
一張不同于白泷人的大越人面孔,一度成為了行商們的免死金牌,所以當昴嬰提出讓周問月當領隊的時候,她并不太意外,隻是昴嬰随手給衛兵們的“給勇士的獎賞”,讓她稍稍有些看直了眼睛。
看着昴嬰手裡金燦燦的一堆東西,周問月在一瞬間腦補了一下它們呆在博物館展覽窗的玻璃櫃裡的模樣。
那個畫面想想都很美好。
“都是文物啊……文物……”她心中抓心撓肝似的癢癢,面上卻要裝的不動聲色。
而此時,衆人身後傳來一陣沙土摩擦聲,循聲一望,卻看見一直被人牽着的敖犬突然嗚嗚掙紮了起來,差點驚了主人的馬。
“巴賈!”
那個孩子的父親喊了一聲這條犬的名字,就順着風把手裡的牽引繩扔掉了,敖犬獲得自由,腳步飛快地奔跑起來,繞過馬腿,沖着幾人叫了兩聲就一下子扭頭,加速往前狂奔。
這條灰黑色的犬幾乎瞬間就融進了暮色中,隻在身後留下一道紗似的煙塵。
它要給他們帶路。
“跟上!”
周問月心中一動,招呼了一聲之後,便猛地一甩鞭子,身下的馬匹撒開蹄子跟了上去。
幾乎是瞬間,整條隊伍就開始急速行進起來。
周問月和那位心急的父親并駕齊驅,往着暮色消退的地方飛馳而去,在地平線的遠方,隐隐能看見營地裡跳動的橙紅色火焰。
距離不斷拉近,周問月甚至能聽到牛羊因饑餓發出的哀叫聲。
這麼荒涼的地方能紮起一個像模像樣的營帳,看起來這些流寇确實沒少做殺人越貨的勾當。
“在這裡停下!别過去了!”赫曲蘭若低吼一聲,率先撥開馬頭,往另外一邊跳出隊伍,收緊缰繩停了下來。
不遠處,一群牛羊擠擠挨挨地蹲在一起,被兩條瘦狗看守着,巴賈死死盯着那兩條狗,喉嚨裡不斷傳出威脅的嗚嗚聲。
見公主停步,剩下的衛兵和昴嬰也停了下來,跑出最遠再停馬的是那個沉默的父親,他呆呆地坐在馬上,凝望着遠處略有嘈雜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