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總是來得猛烈突然,雨水順着敞開的窗沿滾落到室内,漸漸在靠窗的瓷磚上淤積了浮動的倒影。
今天是工作日的第一天,醫院的人倒沒有昨天周末那般多人,但走路間還是容易滑倒。
宋知念探頭看了看,站起身來準備關上了窗戶。
這場雨來得突然,卻也将無形的濃霧籠罩到了高層之上,令人看不清下方的景象。
就連關窗之間,也能感到一陣風席卷着雨絲,刮落于她的臉頰之上。
“宋知念?”
還未等她回身,一道聲音帶着遲疑,在她的身後響起。
下一刻,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看出來了她的僵硬,也确定了她的身份。
“宋學妹,好久不見。”
他又說了一聲。
宋知念回過神,臉上像是掩飾般地露出一抹疏離的微笑:
“顧學長,好久不見了。”
他們确實好久沒見了,從最後一次他見她開始,到昨天算起來也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
“學長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宋知念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顧書嶼,率先說道。
顧書嶼應該是從公司之中直接趕來的,他的身上還穿着黑色的西裝,裁剪得體的西裝面料服帖地順着他的身體垂落,倒是顯得和這一家醫院有些格格不入。
隻有他臉上的神色,像是褪去了大學時候的青澀,多了些成熟穩重的意味。
顧書嶼也在看她,宋知念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目光之中帶着懷念和遺憾,但又似乎還有些令她無法說出的原因的慶幸。
是慶幸,嗎?
宋知念有些疑惑。
“你也是,沒有怎麼改變。”顧書嶼收回了目光,有些感慨:“我昨天在醫院看到了你的背影,就覺得很熟悉,今天過來一看,果然是你。”
他昨日回去輾轉反側了一番,還是沒有忍住,找屬下調來了走廊裡的監控。
走廊監控之中隻能看到女子擡頭看着宣傳闆的模樣,僅僅就是一張側臉,他便認出來了宋知念。
她的容貌和三年前并沒有什麼變化,隻有周身的氣質似乎又沉靜了許多。
曾經的她像是盈盈的春水,而現在的她平靜的好像是一潭深潭,令顧書嶼這種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過的人都有些摸不清她心中所想。
“你過得還好嗎?”顧書嶼将這句話掂了掂,問得有些小心。
他有聽說過周圍的一些狐朋狗友說起過他,也在長夜之中聽好友在呻吟之中喊出她的名字,但或許是因為愧疚,他始終不敢去面對她。
“我過得蠻好的。”
聽到顧書嶼的問話,她突然笑了下,像是那灘深潭被石子驚擾,在水面上泛起了一陣漣漪,令顧書嶼都忍不住愣了一瞬。
“我上個月已經和未婚夫訂婚了。”她避開顧書嶼探究的視線:“等下次學長有空,來我店裡拿請柬吧。”
“啊,好的。”顧書嶼被這個消息砸得有些說不出話,他胡亂地說了幾句恭喜,眼睛卻下意識地瞄向病房的區域。
宋知念沒有接顧書嶼的祝福,轉而看似随意地問道:“學長怎麼在這裡?”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這家醫院有顧家的股份在裡面,估計現在連她母親是什麼病情,顧書嶼應該都知道了。
“我過來看一個朋——”顧書嶼想起了什麼,愣生生咽下了後面的詞:“親戚。”
是親戚啊。
宋知念點了點頭。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怎麼會因為一個稱呼就覺得是他。
兩人一時有些沒話說。
他們之間的能夠認識,完全都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而現在,兩人之間的尴尬,也是因為那個人。
顧書嶼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宋學妹,是我對不起你。”
“當年,你和傅瑾承……”
——傅瑾承。
宋知念一時有些恍惚,已經有許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了。
久到,她以為自己快忘卻了。
她曾經将這個名字喊出來七八個調子,也曾經用唇齒将這幾個字混着淚翻來覆去的碾碎。
那些刻意的僞裝輕而易舉地就被一個名字擊垮。
宋知念知道,顧書嶼應該是在向她道歉,因為當年是他代表傅瑾承和她分手的,她也想說沒關系她已經不在意了,但她甚至都有些無法聽清楚他在說什麼,隻能看到他的嘴巴在一張一合。
幸好,護士的話打斷了他們。
這一批理療的人已經結束,護士正在一個個報名字喊家屬。
宋知念合上眼定了定神,再擡眼時,她的眼中已是一片鎮定。
她指了指顧書嶼身後的顯示屏,道:“學長,不好意思,我母親的理療結束了,我先回家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