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嶼甚至來不及多說什麼,他隻能看着宋知念從他身後快步上前扶住從理療室裡出來的母親,遠遠地沖他點了點頭。
算是道别。
直到看到電梯合攏,顧書嶼這才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他像是認命般的走到vip病房區域,穿過兩扇玻璃門,進入到最裡面的一間病房之中。
推開門,裡面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厚重的遮光簾被嚴絲合縫的重疊在一起,隻有沿着地闆的縫隙之中能夠透露出一絲亮光。
“傅瑾承,你又不開燈!”顧書嶼抱怨道:“你又不是吸血鬼,天天待在黑暗裡幹什麼?”
病房之内一片安靜。
好在顧書嶼已經對這間病房非常熟悉,他摸着黑自顧自地開了燈,徑直繞過外套間的沙發桌椅,走到了内間。
這是一個套間,外面是沙發冰箱等一系列居家的生活家具,而内間,卻隻有一張孤零零的病床。
病床的一邊擺放着監護儀,五顔六色的線條和數字還在上面浮動着,一旁的吊鈎上還有幾袋沒有挂完的點滴。
顧書嶼一貫看不太懂這些,他隻是拖了把椅子,坐到了床邊。
“喂,你猜我今天看到誰了?”
因為他突然打開白熾燈的原因,床上的人正在用手背抵着自己的眼睛擋着光。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微微露出的下颌線帶着幾分精緻又脆弱的美感,白藍色的病号服下,還能隐隐看到一些手臂上的線條。
顧書嶼也懶得和那人兜圈子,他把西裝外套一脫,松了松自己的袖口和領口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腿大大咧咧地跷着,面對着沉默的傅瑾承,終于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
“我剛在外面,見到宋學妹了。”
這句話一出,顧書嶼滿意地看着他放下了手臂,露出自己的面孔。
他的面上是一貫的清隽冷淡,這幾年的病痛折磨的也沒有掩蓋他秾麗逼人的眉眼,那雙眼睛依舊深邃逼人,薄唇緊抿,周身是說不清楚的清冷孤寂。
“你見到誰了。”
沙啞的聲音還帶着高燒之後的疲憊,蒼白的面上仍然帶着深深的倦意,但他的目光卻凜然了許多,連語氣之中都染上了幾分強硬:“阿嶼,你看到誰了?”
他死死地盯着顧書嶼,等待着他的答案。
顧書嶼抱着手看着床上的人,念出了他心底的名字。
“宋知念。”
床上人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他的手指緊緊攥着被單,指骨間繃得慘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連咳帶喘的,就連臉上都泛上了不自然的潮紅。
他的狀态倒是把顧書嶼吓了一跳,顧書嶼趕忙上去又是撫背又是隔着被子撫胸口的伺候着:“我說祖宗,就一個名字都能把你刺激成這樣?”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告訴他。
他身體受傷的位置比較高,對呼吸系統和心髒都有一定的影響,加上這次的來勢洶洶的肺炎,更是被叮囑了要靜養。
“要不要喝點水?”顧書嶼見他慢慢平靜下來,開了瓶礦泉水,往瓶子中插了根吸管,遞到傅瑾承面前。
“不用。”
剛剛那一下折騰走了他身上為數不多的力氣,傅瑾承的手指無力地揮了揮,喘着氣拒絕道:“還沒到喝水的時間。”
他現在喝水都是定時定量的,不能早也不能晚。
顧書嶼也想起來這件事情,他收回手,幹脆丢了吸管自己仰着頭灌了幾口,随手把水瓶放到一旁,想等傅瑾承平靜下來再說。
“你先告訴我……”傅瑾承的氣息還沒有平穩下來,他壓着咳嗽和喘息,艱難地問道:
“你先告訴我,她看上去怎麼樣,她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麼會來醫院?”
顧書嶼在心裡歎了口氣,見他說一句話都要大喘幾口的模樣,卻是不敢将剛剛宋知念說的話如實轉告。
“她看上去蠻好的,來醫院也是因為她陪她媽媽來理療。”顧書嶼思索着宋知念的話,在腦海内轉了一個彎,斟酌着說道:
“她開了家咖啡店,說等我有空了多邀請我去她店裡坐坐。”
顧書嶼一邊說一邊注意着傅瑾承的表情,就怕自己的話又刺激到他。
但傅瑾承聽了,憔悴的臉上卻難得地出現了一絲笑意:“這話聽着不像是她的風格。”
他太過了解她了,即使三年沒見,他也依然知道她的性格。
當年那樣決絕地對她,如今她又怎麼會對顧書嶼這樣說,就算是這樣說的,可能也沒安什麼好心。
“她确實是這麼說的,可能她已經放下那段過往了吧。”
顧書嶼給傅瑾承掖了掖因為剛剛動作而滑落的被單,歎道:“畢竟,人是會變的。”
這話一出,顧書嶼意識到了不對。
他的手頓了頓,慢慢縮了回去。
“阿承……”
傅瑾承沒說什麼,他長長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眸之中的晦澀。
三年了。
他還是隻能靜靜地躺在這裡。
像是一尊精緻而脆弱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