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存糧？”

葉山起身，看向鄧州牧。

她眉頭緊皺，瞳孔擴大，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早在收到聖旨後，葉山為計算靠封地一年能得多少錢，特意了解地方财政和國家農業。

近十年，北魏的領土每年畝産量均值有一斛半，亦即一百八十斤。

“成州可是兩郡三千戶一萬七千口，一戶百畝，一年一熟，取均值來算，單單田租一年便可收稅四十五千斛。”

說到這，葉山頓了一下，看向鄧州牧的眼裡多了幾分懷疑。

皇帝親口告訴她，成州若非饑荒，是個富饒之地，底蘊頗深。

底蘊頗深，難道不是财政錢多的意思嗎？眼下，鄧泰卻說，糧倉沒有存糧。甚至财政赤字。

“你作為州牧，去年樸蘭應把這封地退回朝廷後，這一整年的賦稅是由你們親自保管。現在，你跑來跟我一個剛上任的封主說沒有存糧？”

鄧州牧一向冷靜，此刻在葉山的質問下也不得變了臉色。

望着葉山眼裡絲毫不加以掩蓋的懷疑，他眼眸低垂，低聲道，“這半年收上來的糧食不過十千斛，半月前已全都用完。”

“十千斛？”

葉山倒吸一口冷氣，差了四點五倍。

等等？全部用完？不對!

“你私自開倉？”

像是早就預料到葉山的話，鄧州牧未做任何停頓，“下官願領死罪。”

他眼神十分堅定純粹，絲毫不帶有任何一絲虛與委蛇。

“但懇請郡主能調撥糧食赈災，下官替成州百姓謝郡主大恩。成州饑民，眼下隻能靠樹皮、草根為食。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再好些的，也不過是賣地賣人。”

太多事情擰成一團亂麻。

換做常人，或許一下就慌了陣腳。但葉山反倒愈發冷靜。

這一瞬間，看着眼前這個青年男子懇切地眼神，葉山忽然意識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可不是郡主的玉牌。

而是數萬條活生生的性命。

她收回自己的視線，眼神比起剛剛柔和許多，也堅定許多。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葉山走回椅子上，坐了下來。

“先不管你為何賦稅收了如此之少，也暫且不理财政赤字。眼下，先幫助百姓度過這一關口。但北魏六十一州，哪怕朝廷沒撥糧，借不到？買不到？”

鄧州牧搖頭，眼神看向葉山身旁的丫鬟。

葉山見狀，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休息。若是有事，我再喊你們。”

等這會客堂隻剩下他們倆後，鄧州牧把前後情況一一說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成州有兩大世家，樸蘭家族的旁系樸蘭猛，當地世家望族吳家。

趁着饑荒，吳家與樸蘭家聯合，成州米價高漲，百姓們若不想餓死，隻能賣地，以求度過災年。

但偏偏，這兩大世家不僅惡意擡高米價，還逼迫農民以賤價賣地賣兒賣女，苦不堪言。

别的州都不想摻和這檔子事，以免惹得自己一身騷。鄧泰寫了數十封信，給臨近的州府，他們都以各種理由推脫。

既不肯借糧，也不肯賣糧。

鄧泰也寫了幾十封奏折上報朝廷，但都被壓了下來。

真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聽着鄧泰的話，葉山眉頭越來越緊。等他把緣由說清，她适才道，“你既然一早來找我，必然是已想好法子。”

葉山說着，靈光一現，伸手拍向桌子，“你是要直接面見皇帝。”

這下，饒是冷靜如鄧泰，也不由得震驚。

眼前這個人，竟隻與自己相聊半時辰後，便立馬猜到了自己的意圖。

但清楚鄧泰意圖的可不止葉山一人。

門外，丫鬟清脆聲音響起。

“郡主，成州監官樸蘭先、吳彪吳公子，京城戶部侍郎樸蘭烈樸蘭前來拜訪。”

涼風徐徐吹來。

府門外，停着三輛華貴的馬車。

随着仆從通報，三個身穿華服的男子一一從馬車内走了出來。

“三表叔，侄兒一早寫信給您，沒想到您還是來了。那不過是個女奴，哪裡值得表叔屈尊拜訪。”

京城戶部侍郎樸蘭烈對着為首的樸蘭先道。

“阿烈，性子收着些，左右這也是人家門口。再者，這郡主怎麼說，也救了歡殿下的命，就這，你表叔我也得親自謝謝她。”

樸蘭先笑呵呵道。

他長着一張圓臉，看着十分親切憨厚。

三人說着，面帶笑容走進會客堂。

六個仆人緊随其後，擡了十大箱的東西，直往會客堂裡送。

一進會客堂，三人便立馬看見鄧泰坐在那，桌上還擺着個裝滿竹簡的大箱子。

視線交錯間，臉色皆變了幾分。

隻有樸蘭先，臉色如常，仍是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