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臉皮紅了一瞬，又裝作若無其事把煙迅速收進上衣口袋中。拿人手短，這下臉皮上也帶了點皮笑肉不笑。他帶着人在倉庫兜了一圈，指着包裝好的直流發電機牛逼哄哄道：“啊，這就是最新最好的貨了。蔣科也給你介紹過了吧。”

“我曉得，我曉得。”

跟着轉圈的人立馬态度很好捧場，他刷着一頭打了摩絲的大背頭，頭發一縷一縷像個帽子一個蓋在頭頂，身上是一套寬大不太合身的灰色西裝，腋下夾個黑色公文包，整個人像蝦仁一個半駝着背，見誰都笑眯眯。

“就是這價格？有沒有辦法優惠一下，我們創業不容易，還需要貴廠這樣的大國企拉一把。”

莫科長又恢複一張木臉，神遊太空。

看着來人恨的牙癢癢，心中唾罵對方貪得無厭，又立馬從黑色公文包裡掏出一包“加了料”的香煙遞上去。

地中海瞥了眼煙盒裡的“紙片”，慢條斯理收進荷包，一副指點江山故弄玄虛的口吻說道：“優惠嘛，有是有的，就是你條件不夠啊。”

“大哥，這怎麼說？”

香煙頭忽明忽暗，一口白煙從中年男人嘴角溢出不真切散在空中，沙啞的聲音淡淡響起，“大米你有糧票是一毛五一斤，你沒糧票是三毛一斤。你裝什麼傻？我不信你周圍沒人偷偷倒賣糧票賺差價，大家都在私下倒賣，兩套報價擺在這很正常。你要是能找人幫你購買，我也不是沒有路徑……”

————

如果說83年春夏有什麼最火熱，那就是電視劇《霍元甲》。三月份的時候就有不少人開始讨論，到了中央台要播放的那天，簡直是萬人空巷。

趙香梅兩夫妻開播那天中午回高家吃晚飯，眼看媳婦快要生了，高父高母樂的合不攏嘴，一直問到：“去醫院照了嗎？男孩女孩？”

一旁給娃喂飯的朱和平嘴角噙着笑，下一秒一屁股打在娃身上：“喂你吃飯你不吃，鬧鬧鬧，餓死你算了！”

還不到兩歲的高偉澤哇的一聲哭出來，魔音穿耳，又吵又鬧。

高大景從屋外進來，手裡端着的碗裡有兩個煎的香噴噴的荷包蛋，他對侄子哭鬧聲充耳不聞，把裝着荷包蛋的碗塞到老婆手裡督促她吃午飯，搶着在父母前面表态：“是女兒，下個月底就生了，媽你給我們準備一下坐月子的東西吧。”

屋内一靜，兩個老人臉上的笑容還沒收回去就已經僵住。

高父彎腰捂住胸口，一言不發移步到自己經常坐的長椅上躺着，不到二十秒居然在這嘈雜環境中打起了呼。

高母惡狠狠瞪了一眼兒子，轉身當沒聽見哄孫子去了。

小兩口面不改色，坐在餐桌邊該吃吃該喝喝，還相互給對方夾菜。

朱和平和顔悅色過來插話：“坐月子我熟啊，我當時做了30天月子吃了十幾隻雞呢，吃的我看見雞湯就想吐。弟妹你有沒有認識的農村親戚啊，現在就要讓人給你預留好老母雞，當時媽可是為了我……”

“去去去，帶強強睡覺去。”高母眼神警告大媳婦一眼，把喂完飯的娃直接塞到媽媽懷裡。重新擠到桌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悅道：“生個丫頭片子，我看在家生就得了呗，準備好熱水和剪刀，找個接生婆幫忙就行。”

高大景把碗扔回桌面上，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媽，你當這裡是十年前的農村嗎？生孩子肯定要去醫院呀。”

趙香梅按住丈夫的手臂，示意他注意語氣，笑眯眯和婆婆說道：“媽，我們是準備去醫院生的。該要準備的東西自己也準備了一份，這不是怕經驗不夠嘛，想和你再讨教讨教。”

剛剛被兒子嗆了句的高母臉色稍顯緩和，雖然也好不到哪去，不高興的和準媽媽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晚飯也沒留直接把二兒子兩夫妻掃地出門。

兩夫妻也沒啥心理負擔，小心翼翼騎在同一輛自行車上就往回趕，風輕雲淡氣溫上升，大家都已換下厚重的外套改穿輕薄的長袖。春風把衣袖吹的鼓鼓的，調皮伏在孕婦的肚皮上對肚裡的寶寶吹着氣。

高大景用力扶穩車頭，騎得慢慢的害怕磕碰到後車座的人，可很快他就發現他杞人憂天了。青天白日，乾坤朗朗，返回家路上居然不見一人，街道兩旁的店鋪索性都基本關門了，頓時吓得兩人都心裡毛毛的。

這是怎麼了？

前方有輛毛毛躁躁的自行車飛馳而來，一個毛頭小孩子一臉焦急朝着慢騰騰走路的兩人喊到：“哎呀，你們還在這呢，快回去看霍元甲呀。”

兩夫妻不可置信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你看，自己賣了那麼多台電視機，反而家裡沒一台。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了吧。”

男人笑着搖搖頭，上次風聲不對後他就沒有再跑貨，果然到了第二個月開始到處嚴查倒貨，不少被抓的人連工作都沒了。這還不算最值得慶幸的事，當他們抓緊時間把電視機甩賣出去後，百貨大樓的電視機也跟着價格回落了一兩百元，兩夫妻勉強上岸保全自身。

“要不，我們去買一台吧。”男子溫聲對着老婆建議到。

“先别買，價格我看還要再降降。”趙香梅得意估算了一回，擡眼間竟然有點顧盼生姿，“再說住我們單間宿舍的工友經濟情況都不好，目前全樓還沒一家人買電視機，我們要是買了你那些工友估計心裡要不舒服。”

“理他們幹嘛，我們好不容易賺了幾千元，到頭來除了幾件二手家具啥都不敢買。”

“财不外露，再說幾千元而已，還是省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