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岩,吃飯了。”穿着厚棉布外套的中年婦女梳着油光水滑的辮子,手上帶着的姜蒜味已經沁進全身,她小心翼翼敲着年輕人緊閉的房門,低聲哄到:
“今天你爸媽不回來吃飯,特意讓我做了幾道你愛吃的菜,趕緊出來吃啊。”
裡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随後房門慢慢打開,何岩朝着門外的中年婦女溫柔點點頭:“好的,芳姨辛苦你了。”
芳姨看着這個照顧多年的孩子已經比自己都高出個頭,欣慰點點頭随後又有些無奈勸到:
“岩岩啊,你長大了有自己心思在家反鎖門我理解,但你媽媽在家的時候你可千萬别這麼做。還有你不要有事瞞着你媽媽,她每天都要問你學校發生什麼事,你别瞞着她做一些壞孩子的事哦。”
少年呼吸一滞,眼中浮現一絲不自然和驚恐,他扯扯嘴角應承下來假裝對晚飯起了興緻往餐廳走去。徒留從小帶大他的芳姨在身後欲言又止。
“對了,岩岩,你媽媽有一串水晶手串找不到了,最近家裡也沒來外人,你有看見過嗎?”
少年認真看着自己家保姆,眼神認真又驚訝:“是嗎?哪一串?我媽首飾那麼多天天亂扔,可能塞哪裡了吧?”
“哦,以前别人送給她的,說是國外大牌,但是找人看了發現都是不值錢的玩意。你媽媽看不上就随手放着了,現在想送給領導的女兒才發現不見了。”
何岩認真扒着飯語氣平淡:“我沒見過,搞衛生的時候夾在垃圾裡扔了吧。不是說不值錢嗎?還找來幹嘛呢。”
“是不值錢,但是你媽媽說送給小女孩剛好合适,她們要面子嘛。找不到就算了,不是什麼大事。”
窗外的雨綿延不斷,掩飾了世界上各處稀碎的雜音。
漂亮又冷清的少女面無表情拿出自己的首飾盒。外面電閃雷鳴的不适合看電視,也不适合靜心閱讀書籍,無聊的她回到房内收拾起自己的物品。
墨綠色絨布上放着一個個她這兩年收藏來的飾品,每個都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工資。少女現在還沒到欣賞黃金的年紀,現在的她更偏愛各種瑪瑙和顔色比較漂亮的寶石。
一串剛剛收到的水晶手串現在正是她的心頭好,她面帶一分得意用纖細白嫩的小拇指勾起了這一手串,這串手串是由瑪瑙和寶石以及和田玉碎石拼湊而成,配色花俏,做工小巧玲珑。
雖然真實價值可能不高,但少女覺得品牌logo足以彌補它所有的缺點。她有些激動的把手串帶上,在燈光下細細欣賞起來,一想起送這串手串的人是誰就足夠讓她内心尖叫起來。少女感歎道放了三年的長線總算成功了一半,最後這兩年說什麼都要堅持下去。
雷電轟隆,生活用電已經被關閘,隻剩照明用電還在供應。暗黃色燈光在牆上起這個裝飾作用,聊勝于無。
趙香梅點起兩根蠟燭又拿出一個手電筒輔助,小小的房子内才算光線充足。
高大景連灌了幾大碗火辣辣的姜糖水後又狠狠打了幾個噴嚏,終于緩了過來。靠着他這幾個月的努力空蕩蕩的屋内總算添置了四五樣家具,現在看起來也像一個完整家了。
男青年小心翼翼縮在沙發上,耳朵輕輕靠在老婆的肚子上聽了起來,他的手上微微一攏就圈住了趙香梅的肚子。
“聽得到嗎?”
“她可能睡着了,現在沒動靜。”
“嗯,你告訴你媽我懷着的是個女兒了嗎?”
“不告訴她,”高大景不滿撇撇嘴,“這是我女兒,我喜歡就行。”
趙香梅懸着的心輕輕放了下來,縱使之前她有信心自己丈夫絕對沒有任何意見,但這一刻當她真的聽到高大景這麼說後才感覺到踏實。
“我不在家這幾天一切還好嗎?”
準媽媽想了想,把今天隔壁羅姐家的事還是說了出來。
聽完這事的高大景爬了起來,皺着眉頭在屋裡走了兩圈,想到了在上船前的見聞:
“老婆,可能我們這種搬貨回來轉手的生意也做不久了。我在船上看見像我們這樣跑貨的人已經比五個月前翻了三四倍不止,我聽當地人說搞這種自由貿易的事害的嶺東省本地百貨商場和供銷社生意變得很差,很多人在抗議。”
“做的人多了,轉手價格就賣不高。抗議的人多了,就要開始嚴抓一批。”趙香梅撫摸着安靜的肚皮,眼神有些渙散,“個體戶賺的多了,就要管理嚴一些,不然工人就有意見,現在畢竟還是計劃經濟。那你在那邊有聽說現在做什麼最賺錢嗎?”
男人眼中有些猶豫,他趴在門闆上仔細聽了一下,外面的走廊安靜的吓人,自己家又在走廊盡頭不會有人過來。做完這一切後,他毛毛躁躁擠到老婆身邊,壓低聲音偷偷摸摸說道:“大家都在聊雙軌制。”
“那是什麼?”
“就是我每個月倒手賣給隔壁羅姐的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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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科長,您抽煙。”
中年地中海闆着臉裝清高,擡手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正要拒絕,眼角掃了一眼煙盒。嘶——居然是華子,心中大饞,臉上表情又沒調整好最後變成一副扭曲抽筋樣。
遞煙的人心下發笑,面上依舊不顯恭敬遞上去一包新煙。